“下月初,登基大典之後。”
宋戎語氣緩和下來,望著那雙幾乎尋不到絲毫光亮的黯淡瞳眸,抬手扶上他的肩。
“……只是累了,這些年都在忙著一件事,終於有空閒了,就想四處走走……”
他說得含糊,宋執瀾卻無疑聽得懂了,忽然抬頭望向他,用力攥住他的袍袖,眼底顯出微弱光芒:“只是累了?”
宋戎微怔,迎上他的目光,微微頷首,語氣篤定下來:“只是累了,歇歇就會好的。”
“好,那就好,能歇一歇當然是好的,很好,這樣也很好……”
年輕的帝王倏地紅了眼眶,臉上顯出些似哭似笑的神色,倉促地轉著目光,在身上摸了摸,忽然一把扯下玉佩塞給他,又往屋裡跑回去:“你等一等,我叫他們準備些東西,路上要走得慢些,不要太趕,要把身體養好,要記得多穿衣服,天很冷”
“執瀾。”
宋戎溫聲喚住了他,看著那個身影忽然僵在門口,緩步過去,將他輕輕在懷裡一攬。
“這是他替你起的名字,執掌江山,定波安瀾,他會看著你。”
少年的身體猛地一顫,彷彿連呼吸都已停滯。
收起近乎失禮的舉動,宋戎退後一步,將那枚玉佩收起,轉身朝外走去。
“皇叔!”
身後忽然傳來被淚水浸透的嗓音,宋戎心下微軟,回身往他,目光卻忽然微凝。
宋執瀾朝他跪下去,無聲叩首。
沒人受得起天子的跪拜,內侍們齊刷刷跪下去,宋戎連忙側身避過,輕嘆一聲,再無遲疑,轉身匆匆離去。
內侍們連忙上來攙扶,宋執瀾木然地被扶起來,眼前的背影被水色模糊,化成空曠的長廊。
長廊裡,清雅如竹的少年眉眼溫潤含笑,穩穩牽起幼童的手。
走過刀光劍影,走過血雨腥風,走過被暗影分割的暖陽,往前不急不緩地走去。
走不到頭。
58、名垂青史的奸佞
登基大典的時候; 天氣已經開始轉暖了。
冰河開化,春意暖融。御花園裡; 枝頭已隱約冒出幾點喜人的嫩綠。
宋執瀾走出書房,在樹下駐足片刻; 抬手替剛冒頭的葉芽拂去舊冬的殘雪,浮雪轉眼在指尖化成晶瑩水色。
“皇上。”
年輕的官員被內侍引進來,恭敬地朝他施禮,臉色還透著些蒼白:“皇上叫臣?”
“只是想找你說說話,傷不礙事了嗎?”
“不礙事了,謝皇上掛懷。”
官員連忙應聲,還待再行禮; 卻已被他單手扶住手臂; 託著直起身。
戶部尚書謝芝,那一日護駕受傷,將養得好了些,便被宋執瀾順勢提拔進了中書省。
朝中事務一應穩妥; 宋戎留下的舊部驍勇善戰; 戰事月餘已平,得勝的捷報就放在他的書桌上。
他才親手謄抄了一份,叫人往攝政王府送過去,也不知能不能叫那人親眼見到。
想到陸璃或許正看著自己抄給他的捷報,少年天子的眼中就隱約透出些暖芒。
再晚些就是登基大典的時辰了,宋執瀾的身上是禮部新趕製出來的吉服,舊的那一件到底沒人敢燒。確認了陸璃尚在人世; 他便也不再執著,只是著人仔細收好了,偶爾便會取出來看看。
時常提醒著自己,處事絕不可過激,決斷絕不可草率,那人煎熬著心血教給他的每一件事,他都會好好記在心裡。
皇上說要找自己說話,卻只是一言不發地一味走神。謝芝無奈淺笑,陪著他慢慢往前走,放緩聲音開口。
“皇上將登基了,若是再走得遠些,到時候找不到人,內侍們怕是要急得撞牆的。”
他有意將語氣放得輕快,宋執瀾眼裡便也顯出一點笑意,淡聲道:“那便叫他們去撞牆,整日裡管著朕,還不夠??碌摹!?br》
“他們也都是為了皇上著想,雖說朝堂諸弊待整百廢待興,可也總要慢慢來。總是不眠不休夙夜辛勞,早晚是要支撐不住的。”
謝芝溫聲淺笑,緩聲勸著他,見他只是沉默不語,便也不再多說,只是將話頭引開:“臣今日,去了一趟攝政王府。”
黑沉的眸底果然倏地亮起光芒,稍顯急迫地轉身,卻又惦著君王威儀,稍頓片刻才道:“如何,皇叔可還好麼?”
“不大好。”
謝芝有意頓了一頓,見著眼前的少年天子急得幾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