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就更樂了,“你小子真挺有意思。”
翁上元上了車,司機說:“你以後別讓孩子這麼截車,壓死一個,是怨我怨你?”
“這沒以後了,他都快成我爹了!”翁上元說。
二
回到後嶺,翁大元閉門讀書,不問茶飯。
劉淑芳說:“大元,別這麼用功,把腦子使壞了,就成傻子了。”
“成傻子好,不知冷不知熱,不知苦不知樂,也不知誰是爹誰是娘,倒也快活了!”翁大元說。
過了一段時間,村裡就有了議論,說翁大元賴蛤蟆想吃天鵝肉,炮仗不大,響兒不小;人家公社學校裡的科班學生都考不上縣城的中學,甭說他一天書沒念過的一個土崽子。
劉淑芳聽了,怕翁大元考不上真的瘋了,就提前給翁大元潑冷水。“大元,考上就考,考不上就拉倒,咱比不了嶺外的學生。”
翁大元氣哼哼地說:“要不後嶺人好不了,還沒咋樣,就認為人家是人腦子,自家就是豬腦子,就當豬吧!”
“你可別把人得罪苦了。”劉淑芳說。
“是他們把我得罪了。”翁大元說。
春天搶種,隊裡給高工分。劉淑芳叫翁大元先擱幾天書,幫助掙幾天工分。翁大元說:“你也就認得工分,工分能給你帶來個啥?”劉淑芳說:“你是農民,不掙工分你吃啥?”翁大元急了,“娘,我跟你打個保票,你就安心讓我讀書;要是考上了,也給你掙了臉面;要是考不上,我不管白天黑夜、颳風下雨,拚命給你掙工分,累死無怨!”
“這孩子脾氣忒大,由他去吧。”劉淑芳對旁人說。
“狗日的!她也就是我娘!”翁大元心裡說。
該考試了,翁大元對他爹說:“爹,咱們走吧。”
“走
“這次多帶幾個錢。”
“你摳摳雞屁股還有蛋沒有?”
翁大元摳了摳雞屁股,“還真有一個蛋。”
“那就等它下了再走。”
終於等到蛋下來,到村裡的代銷點賣了六分錢。爺兒倆的行囊就多了兩個火燒錢。
到了考場門外,“兒子,就看你的了。”翁上元說。
“你一邊兒蹲著去吧,別煩我。”翁大元說。
進到考場坐定了,來了監考老師,竟是一個像南先生一樣戴眼鏡的男老師。“真他孃的倒黴,又碰到一個戴眼鏡的!”
“翁大元,哪位是翁大元?”眼鏡問。
“幹啥?我就是。”翁大元不耐煩地說。
“你是個特考生,要好好考。”眼鏡說。
翁大元沒搭理他。
長長的卷子攤在眼前,翁大元暈了:能(屍求)的答好麼?他淋下汗來。他朝窗外睃了一眼,見他的爹蹲在院中的大柿樹下,大口大口地抽旱菸。他爹也看見了他,伸長了脖子,涎笑著朝他點頭。
“他多可憐啊!”翁大元心裡說。
他的筆就戳到了卷子上。啃過一道題再啃一道題,就像捏死了一隻螞蟻,又捏死了一隻螞蟻。橫豎就這樣了,不是你捏死我,就是我捏死你了。心情倒鎮定下來。
眼鏡竟踅了過來,站在他身邊不走了。
翁大元心裡厭煩極了,手下的筆也開始不聽使喚。眼鏡低低地說一聲,“彆著急,有的是時間。”便又走了。不管怎樣,求求你,你就別再來了!翁大元心裡說。
做到一道大題,所用的那個公式他已記不清了,他列出了兩個相近的公式,弄不準倒底用哪個才對。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了,他感到不能再猶豫,就任選了一個。
那個眼鏡又踅了過來,站著不走了。他用手指敲了敲翁大元卷面上的那個公式,“好好想想,是它麼?”
翁大元馬上悟出了這話裡的含義,重新選擇了另一個公式。抬起頭來,眼鏡朝他微笑著。翁大元也笑了。“這戴眼鏡的,並不都是王八蛋!”他對自己說。
數學終於答完了,他感覺好極了。結考的鈴聲還未響,他已興沖沖地跑出考場。那個涎笑的老爹,趕緊伸長了脖子迎上來,“咋樣?大元。”
“走,吃燒餅夾驢肉去!”他指派他爹。
“吃,吃!”他爹涎笑著跟著他。
考試完了,他爹帶的錢都讓燒餅夾驢肉給夾完了。他們爺兒倆還得走回去,還得截煤車。
翁大元的心氣兒被考試耗盡了,懶懶地走著,“爹,你他孃的真窮!”他對翁上元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