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沒有我,你會像三叔那樣做麼?”
“說不準,也許會。”翁上元說。
“你們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她想起了凌文靜說過的話。
“這是兩回事。”翁上元說。
“咋個兩回事?”
“運動這個搞法,啥事都會出來。”
“你是幹部,說話得思量著說。”
……
“這咱知道。你以後再參加會,少出點頭。”翁上元叮囑著。
“上元,咱可能又懷上了。”劉淑芳說。
……
“懷上好,你就安心在家裡生孩子。”翁上元說。
三
在批鬥會上,謝亭雲感到自己的末日來臨了:大腳螞蟻的咬齧使她驚恐;蛇蠍一般的蕁麻的羞辱性的撩弄,使她痛不欲生。如果不被整死,蒙受的空前的羞辱也會使她尋求徹底清爽的解脫。
但就在這個時候,出了一個翁息元。
她的心被震撼了:這個世道,倒底是怎麼了?!
她不敢相信,還竟然有人替自己說話,而且還是一個有權有勢的男人;她陷入昏蒙般的迷惘之中,她不知道這是命運給予她怎麼樣的一種捉弄。
但當得知翁息元真的要把她揹回家做婆娘的時候,她大喜過望,並且懷著非常急迫的心情等待那一時刻的到來。地主死的時候,她還不到二十歲;解放以後,她特殊的身份,使她被拋棄到社會生活和人間情感之外,她成為一個被束囿在暗房中的會呼吸的雌性動物。有些男人也接近她,但都是懷著一種晦暗的目的;她不讓這種男人接近,因為那種晦暗色彩的的輕薄,會剝噬她僅存的一點做人的尊嚴。她知道好男人,也不會走近她,因為她帶給男人的只有不幸與恥辱。所以,做為婦人的她,是徹底地完結了;她活著,也只是活著而已。她心如枯井,無慾無念,她過的是沒有希望的日子。
翁息元的出現,給了她一個希望;當她從昏蒙中清醒過來,理一下思維的時候,她意識到,翁息元的悲憫,是命運賜予她的惟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使她從作為一個婦人而真正成為一個婦人的機會。她必須牢牢地抓住這個機會,儘管他們走到一起絲毫沒有感情因素,但一個婦人的生命復活之後,情感會在她的身上回升、發光;那生命的情感溫度一定會溫暖與軟化男人的心腸,使其回應以柔情與愛意。謝亭雲出嫁前讀過私塾,紅樓西廂滋潤過她婦人的心智,她比山裡別的女人更懂風情,她相信,兩個朝夕相處的男女之間,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發生的,一切都可以發生。關鍵是必須先擁有那個男人!
所以,當被凌文靜刺激得百憤奔張的翁息元來找謝亭雲,是否跟他去公社,真的扯一張結婚證的時候,謝亭雲站起身來,梳了梳頭髮,說,我跟你走。
這出乎翁息元的意料。
兩個人搬到一起住以後,翁息元說,咱各睡各的,我在北頭,你在南頭。翁息元屋的土炕是一張南北向的土炕。謝亭雲說,我隨你。
白天兩人一起下地,晚上兩個人一起去挨鬥,之間不說話。
兩個人的心境不一樣。有翁息元陪綁,謝亭雲覺得挨鬥不挨鬥真沒有啥。而翁息元的心情卻百感交集。從一個大隊幹部,到一名被批鬥分子,他的生活發生了質的變化。站在臺上,他不敢看臺下的人;聽到翁送元、翁上元,還有劉淑芳、翁七妹那熟悉的聲音,他心裡便劍刺針扎般痛。他覺得自己栽了,真正地栽了,並且栽得糊里糊塗。他也曾想過,公開反悔這一切,還回到原來的生活秩序;但打破了的砂鍋,補好了還有紋(讀去聲),在人們的心中你終究不是以前的你。他還知道,跟謝亭雲,他栽的是面子;如果反悔,他栽的是人心。他不能反悔。
他痛苦!
跟謝亭雲與摸自己喜歡的女人的奶子不一樣。既便同樣是不光彩的事,摸自己喜歡的女人的奶子,心裡是像上了邪火一般地想;對謝亭雲,他不想,從來就不曾想。
他痛苦!!
謝亭雲又曾是地主的女人,要是別人家犯了錯誤的女人,還可以接受。然而竟是地主的女人。地主用過的女人,咱一個幹部出身的人卻揹回屋裡,地主的雞巴能跟貧民的雞巴比麼?除非打光棍打得沒了心氣,剜到籃子裡就是菜,是塊肉就香,咱孃的賤不賤?賤,賤穿了祖宗!作為一個農民,他不能不這樣鄙俗地想。
他痛苦!!!
所以,他對謝亭雲的感情,非怨非恨,是厭惡。
謝亭雲則懷著對翁息元的感激和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