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房頂上蹲著一群雞,雞旁蹲著那隻罪行累累的公狐狸。龍青萍的屍首從屋子裡漂出來,跟隨在他的身後。他走得快她也跟得快。他拐彎她也跟著拐彎。上官金童被龍青萍的屍首追得屁滾尿流。終於,她的亂髮被槍炮場邊的鐵絲網掛住了,上官金童才得到解脫。高射炮筒子從渾水中伸出來。坦克車只露著炮塔和炮筒,活像一隻只巨大的鱉,在抻出脖子看水。他們剛剛掙扎到機耕隊附近,雞場的房屋也坍塌了。
機耕隊的車場上,兩臺從蘇聯進口的紅色“康拜因”上,擠滿了人,有的人還想往上擠,但結果是使機上的人一片片地滑下來。
一股水把保衛科長衝跑了。上官金童在洪水的幫助下獲得自由。他與一群右派匯合在一起。右派們手拉著手,向蛟龍河大堤前進。領頭的是跳高健將王梅贊。斷後的是土木工程師梁八棟。中間有霍麗娜、紀瓊枝、喬其莎,還有許多叫不出名字的人。他四肢並用,遊進了右派的隊伍。喬其莎伸手拉住了他。因為水溼,女人們單薄的衣服貼在肉上,個個都像赤身裸體。他惡習難改地在非常短暫的時間裡把霍麗娜、紀瓊枝的、喬其莎的三對形態各異的Ru房看了一遍。這三對Ru房儘管都因為主人的狼狽不堪而顯得無精打采,但依然是美妙而溫馨的、聖潔而冷豔的、自由而浪漫的,與龍青萍那沒開化的鐵Ru房屬於兩大族類,它們令上官金童猛地重返了充滿夢幻的童年時代,龍青萍的鬼影退卻了,他感到自己像一隻蝴蝶,從龍青萍黑色的屍身裡爬了出來,在陽光下曬乾了翅膀,然後翩翩飛舞在散發著奇異芳香的Ru房之間。
上官金童盼望著這艱難的水中跋涉永無盡頭,但蛟龍河大堤粉碎了他的夢想。農場的人們抱著肩膀站在河堤上。平槽的洪水流速緩慢,水面上煙霧迷濛,沒有燕子也沒有海鷗。西南方向的大欄鎮被白色的雨霧籠罩著,四面都是雜亂的水聲。
當那棟紅瓦大糧倉也坍塌在水中時,蛟龍河農場便成了一片汪洋。河堤上,響起了一片哭聲,左派哭,右派也哭。難得一見的李杜場長搖晃著魯立人的花白頭顱,用嘶啞的喉嚨喊叫著:“同志們,不要哭,要堅強,只要我們團結一致,就沒有戰勝不了的困難……”突然,他捂著胸膛軟在了河堤上。場部那個辦公室主任拉了他一把,他反而趴在泥地上。“有懂醫的嗎?醫生,醫生快過來!”辦公室主任吆喝著。
喬其莎和一個男右派跑上去。他們摸了他的脈搏,翻了他的眼皮,掐了他的人中和合谷,但都無濟於事。男右派冷漠地說:“完了,心肌梗塞。”
馬瑞蓮放開上官盼弟的喉嚨慟哭起來。
黑夜降臨了,人們在河堤上瑟縮著,空中有一架閃爍著綠燈的飛艇飛過,燃起了一線希望,但那飛艇像流星一樣滑了過去,再也沒有回來。半夜時,大雨終於停止,無數的青蛙舉行震耳欲聾的大合唱。天上顯出了幾顆搖搖欲墜的星辰。在青蛙喘息時,河上的風吹響了露在水面的樹梢。有一人縱身躍進河水中,好像大魚在水裡翻了一個身。沒人呼救,也沒人理睬。待了一會又跳下去一個。這次人們的反應更冷淡。
在閃爍的星光中,喬其莎和霍麗娜走到上官金童面前。“我想用一種間接的方式跟你談談我的身世。”喬其莎說。接下來,她用俄語,對霍麗娜說了幾分鐘。霍麗娜用沒有感情Se彩的腔調,翻譯著喬其莎的話:“我四歲的時候,被賣給一個白俄女人。白俄女人出於何種目的要買一箇中國女孩做養女,誰也不知道。”喬其莎又說了一通俄語,霍麗娜繼續翻譯:“後來,白俄女人酗酒而死,我流落街頭,被一個火車站站長收養。這家對我很好,待我如同親生。他家境富裕,供我上學。”喬其莎說俄語,霍麗娜繼續翻譯:“解放後,我考進醫學院。大鳴大放時我說,窮人中也有惡棍,富人中也有聖徒。我成了右派。我應該是你的七姐。”
喬其莎伸出手,握了握霍麗娜的手,表示感謝。她握住上官金童的手把他拖到一邊,壓低了嗓門道:“你的事我聽說了。我是學醫的,你老實告訴我,在她自殺前,你與她發生過性關係嗎?”“之後,在她自殺後,”上官金童囁嚅著。“你真夠卑鄙的,”她說,“保衛科長是個笨蛋。這場洪水,救了你的小命,你明白嗎?”上官金童懵懵懂懂地點著頭。“我看到了,她的屍體已經漂走了,你的罪證已消滅,你咬住牙關,否認和她有過性關係——如果這場洪水不把我們淹死的話。”號稱是我七姐的人麻木地說。
正像喬其莎預見的一樣,洪水幫了上官金童的大忙。當縣公安局的偵察科長和法醫乘坐著橡皮艇從蛟龍河上游順流馳下來時,逃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