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撞了上去。
骨碎之聲在水下聽來格外沉悶而清晰。劇烈的痛楚倒激得迷迷糊糊的神志又一陣清醒。她陡然發現身體似乎停止了移動,身上的壓力卻猛然大了起來,每一寸筋骨都彷彿隨時會不堪重負地碎裂。她朦朦朧朧地明白是被巨石擋了下來,僅餘的神志立刻意識到一線生機,精神陡地一振,奮力挪著身體,不顧一切地攀著巨石向上爬去。
渾身筋肉間、臟腑間都似有尖銳的硬物在摩擦著,不知是碎骨、碎石還是碎刀片。痛楚卻遠遠的、鈍鈍的,似乎不在自己的身體上。秋往事幾乎是憑本能移動著身體,頂著千鈞的重壓一寸寸向上挪著。彷彿過了天長地久,頭頂驀地一輕,新鮮空氣陡然自鼻腔湧入,急迫得令她猛烈地嗆咳起來,吐出一肚子的水,仍是止不住,直嗆出滿嘴的血沫,才總算順過了這口氣。
她來不及撫平氣息,先四下一望,只見浪濤已較先前平伏了些,四面茫茫一片大水,皆自斷崖口傾瀉而下,轟鳴之聲震耳欲聾。
至少當門關是再構不成威脅了。她暗自苦笑,再看周身狀況。卻見自己攀在一堵臨近崖口的亂石牆上,想來是大水卷裹而下的大量石塊撞上崖口的巨石,阻止了去勢,越積越多之下,竟磊成了一道堤壩,高高地聳出水面。
水勢仍在上漲,很快便欲沒過口鼻。秋往事渾身上下再無一絲氣力,只能搭著巖壁,藉著浮力隨水而升,勉強保持頭部露出水面,想要多向上攀爬半寸也是不能。神志一陣陣地發暈,過去經歷過的艱難下意識地一一冒出來,彷彿要說服自己這次也一樣沒什麼撐不過去。只是這慣用的方法這一次卻似不那麼靈驗,心緒反倒漸漸沉了下去。在釋奴營時,還有姐姐,在既望山時,總也還有仇恨。可這一次,已經不能愛、不能恨、不能盼、不能怨的這一次,如此的堅持,卻又為了什麼,為了……誰?
李燼之帶人趕到須彌山腳時,當門關已成一座水城。除了南側地勢較高外,其餘三面皆被大水環繞。北側城牆垮塌了大半,整座城內汪洋肆虐,早已面目全非。洶湧的山洪仍在沿著西北的山谷澎湃而下,似要將整座城盡數吞沒。城內顯軍早已潰散,一半拼命逃竄,一半在水中沉浮掙扎,悽惶的嘶叫聲在大水的轟鳴聲中時隱時現,孱弱得不值一提。
眾人目瞪口呆,不知深冬時節山水為何會忽然暴漲成這樣。李燼之卻直覺地想到必與秋往事有關。見水勢極大,正暗自擔心,忽一眼瞟見大水衝下來的屍體中還夾著一二釋盧人,身上穿的並非普通兵服,而是火火堡侍衛的服色。屍體已被扯得支離破碎,顯然並非在城內遭殃,而似被沿著山谷一路衝撞下來。他心下一緊,當即留下大隊人馬收拾殘局,自己帶著五百人從南面上山,急向水勢發源處行去。
行到半路,遇上一支匆匆往下趕的顯軍部隊。兩方皆無心作戰,交涉兩句,便各走各路。李燼之得知果然有一隊釋盧人馬在山上掘出了水,反把自己也淹了進去,心更是直往下沉,加速往上趕去。
到得斷崖前時日正過午,對面一片水光白晃晃地刺眼,巨大的瀑布從崖頂轟鳴著垂落深谷。崖口立著一道亂石堆成的堤壩,在大水衝擊下自下而上向外傾斜,頂部已完全懸在崖外。水勢已然淺淺漫過壩頂,垂下一道水簾直注深淵。就在靠近壩頂處,秋往事反手攀著亂石縫隙間的樹幹,整個人懸空掛在堤壩外側,在水簾沖刷下無力地晃動著,彷彿一陣微風就能將人吹走。
眾人見了這驚險情景,皆驚呼起來。李燼之怎麼也沒想過兩人時隔半年的再會竟是在這種情形之下。他只瞟了一眼,便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只作沒看見,不讓心裡起半絲波動,整個人卻終究從手腳開始一寸寸變得冰冷。他飛快地打量著對岸情形,只見亂石壩半懸崖外,已是千瘡百孔。數不清的縫隙汩汩地冒著水,不時有砂石“呼啦啦”地被衝下懸崖,整座堤壩隨時可能垮塌,最頂端的巨巖更是搖搖欲墜。
李燼之深吸一口氣,緊緊握了握拳,讓氣力重新回到虛軟的指尖。眾兵士皆聚在崖口大聲呼叫著“撐住!別鬆手!”他卻忽然取弓搭箭,虛指著對岸,大吼道:“往事,放手!”
秋往事的神志早已混沌一片,自己也不知何時被衝到了堤外,只憑最後一絲清明死死攀著樹幹,不知已晃盪了多久。耳中陣陣轟鳴,早已辨不清聲響,卻不知怎地忽然刮到“放手”兩字。聲音很遠,輕飄飄地,卻說不出地熟悉,帶著莫名的安撫力。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她就那樣鬆開了手,整個人立刻一輕,向萬丈深淵急墜而下。
李燼之穩如山嶽地立在崖邊,背挺得筆直,似是扛著千鈞之力。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