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一望詢問地望向江未然,見她點頭,便道:“如此我便先失禮了,明日再置酒向幾位賠罪。”
趙景升三人忙連稱不敢,七手八腳地扶江未然下地。江一望見她腳下虛浮,不由伸出手,雖知她隔著衣物不能施用讀心術,仍是略一猶豫才抱起了她,在眾人簇擁之下回了房。
關上房門,他遣退侍從,輕輕把江未然放到床上,拉過被子蓋好,端過侍女送來的烏梅湯喂她喝了幾口,輕聲問道:“怎麼了,真是受了暑?”
江未然蒼白著臉搖搖頭,嘴一扁,忽一頭撲到他懷裡“哇”地一聲哭出來。江一望微微一僵,頓了片刻才抬手回摟著她,輕拍著她背脊安慰著。
江未然哭了好一陣才漸漸止住,抹了抹淚,抬起頭哽咽著道:“我看見五叔了,他、他……”說著眼眶又紅了起來,才擦乾的臉上又流下兩行淚,“腿折了,並不攏;右臂變成扁的了,軟塌塌的,好像骨頭沒了;胸口整個塌掉了;臉、臉也……”
江一望聽得發怔,腦中一片空白,不知是驚是喜,只覺一股衝勁激得渾身血液直湧頭頂,心臟“砰砰”狂跳,手腳都發起顫來。李燼之已死,世上再無人有資格與他相爭,大好江山,無邊天下,終於盡入他指掌之間。
不,大事未定,此時正是關鍵,還不能昏頭,不能鬆懈。他閉一閉眼,深吸幾口氣,壓下大叫的衝動,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正欲再細問幾句,卻見江未然呆呆坐著,滿面驚惶,淚水止不住地流下來,他心下輕輕一震,忙柔聲道:“好了,不說了不說了,別再去想,安安穩穩睡一覺,明早便忘了。”說著脫下衣物上了床,將她攬在懷裡,輕聲哄道,“來,父王陪你。”
江未然哭得抽噎不止,縮在他懷裡輕輕發顫,半晌方漸漸平靜下來,氣息漸穩,似是睡著了。江一望看著她沾滿淚痕的臉,心下忽生出一股歉疚。想她自幼飄零在外,不知受過多少苦楚。回到他身邊後雖是錦衣玉食,可親孃已經不在,他又無暇照管,身邊又無同齡玩伴,整日形單影隻,只有侍女作陪。每天在高牆深庭內學習禮儀、經史、樞術,小小年紀便已沾染了謀略心機,如今更是正式參與進無所不用其極的天下之爭,讀心之術固是天賦之能,可人心的萬端醜惡又豈是一個稚齡孩童所能承受。雖每次見她都笑得燦爛,可細細想來,真正值得她開懷一笑的事,究竟又有過多少呢?
江一望輕聲喟嘆,出神地看著她,忽覺這張面孔似有些陌生起來。仔細回想,竟記不起上一次仔細看她是什麼時候。他不由伸出手指輕輕掠過她眉眼,仔細在這張臉上尋找著自己的痕跡,嘴角不自覺地微微勾起,忍不住湊過頭去在她額上輕輕一吻。
江未然微微一顫,似是被他驚醒,睜開眼怔忪地望著他,忽喃喃道:“五叔真的死了。”
江一望點點頭,忽微微一笑抱她下床來到房間東邊,開啟窗戶指著沉沉黑暗道:“未然,往這個方向走,三里之外便是萬世宮,你願意和父王一起進去麼?”
江未然有些懵懂地望著前方,半晌方認真地點了點頭:“願意。”
“好。”江一望轉過頭望著她,暢然笑道,“將來我理政務,你掌監察,我們父女倆同治天下。”他轉身熄了燈,抱她回床上躺下,輕聲道,“今晚辛苦你了,安心睡吧,父王陪著你,不會做噩夢的。”
江未然低低“嗯”了一聲,貼入他懷裡,片刻後忽小聲喚道:“父王。”
江一望了無睡意地睜著眼,心中思緒紛繁,含含糊糊問道:“怎麼,睡不著?”
江未然仰頭望著他,雙眼在黑暗中仍是湛然發亮,輕聲道:“父王明日大可放心開價,趙先生不大喜歡七姨,他唯一能選的就只有你了。”
當晚江一望一夜無眠,紛繁的思緒似乎不受控制,時不時漫無邊際地飄開去,一會兒盤算應當先平朝廷還是先平裴初,一會兒思忖與燎邦該和該戰,一會兒考慮如何處理秋往事,甚至連登位後的制度更改,人事安排都不時在腦中冒出來。拉拉雜雜地想了大半夜,好容易能靜下心來,天已朦朦發亮,他也無意再睡,索性集中精神,細細琢磨眼下要如何收服永寧餘黨。
江未然一宿酣睡,早早醒了。迷迷糊糊睜開眼,見江一望攬著她半躺著,眸中神光隱隱,顯然已醒了多時。她掩嘴打個哈欠,含含糊糊道:“父王沒睡好?”
江一望低頭衝她一笑,低聲道:“醒了?還難受麼?”
江未然面色雖仍稍嫌蒼白,但比之昨夜已好轉許多,只是流了許多淚的雙眼仍有些發腫。她輕輕伸了伸筋骨,軟綿綿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