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一變,眼中有些狂亂之色,挑眉道:“你說我報仇是錯了?”
秋往事搖搖頭,說道:“不管對錯,先皇已死了,恩怨也該一筆勾銷。今後天下歸屬,只應與大勢民意有關,而不應單隻糾結於江家、葉家。”
江欒呆怔片刻,皺眉道:“大勢?民意?民意也思葉公!且看千秋壁下多少人為他獻羽,碧落林裡多少人為他奉樞。”
“不錯,民意思葉公。”秋往事點頭,“只是民意所思,是怎樣一個葉公?不是奪朝自立,坐擁江山的葉公,是蕩平賊寇,保家衛國的葉公。百姓想要的,並非某家某姓,不過是個太平天下,安穩歲月而已。”
江欒急切地點頭,說道:“你既知道,做個明君,給他們便是。你如此能幹,這又有何難。”
秋往事聽他說得如此輕巧,不免暗暗嘆氣,搖頭道:“豈有如此容易。皇兄,你無心政局卻居帝位,其間苦悶想必清楚得很,我又何嘗與你不同?你生於宮廷,尚且如此,我長於山野,更是不慣拘束,要我日日埋首公文,我寧願天天在戰場上與人血肉相搏。這個皇位,你坐不了,我也一樣坐不了。”
江欒眼中閃過一絲怒氣,厲聲道:“你不合適,我不合適,獨獨他江桓便合適?!往事,你知他幾分!江桓這小子,我從小看他,旁人都說他謹守本分,與世無爭,我卻知他藏而不露,心思甚深,如有仇怨必定於無聲無息間加倍報復。他的江山為我所奪,他爹孃死在我手裡,他、他本也該死在我手裡,如今居然死地逢生捲土重來,為的是什麼,難不成是為了蒼生大義黎民百姓?不!他為的是報仇,是雪恥!你還想著對他相讓,哈,他如今是用得著你,一朝登位,只怕第一個殺的是我,第二個便是你!你是什麼人?你是我妹妹,是葉公之女,他能安心留你在身邊?他能不怕?往事,你太高看他了!”
秋往事半晌不語,江欒緊張地看著她,幾乎以為她被說服了,正欲再趁熱打鐵補上幾句,卻見她緩慢而堅定地搖了搖頭,說道:“皇兄,我與他相處時日或許不及你長,可我自認對他所知甚深。他隱忍多年,處心積慮,若說其中全無雪恥之念,莫說皇兄不信,我也不信。只是那麼多年,皇兄隱於深宮,糾纏於勾心鬥角間,他卻馳騁江海,見過山河破碎,見過民生疾苦,見過比他的經歷更悽慘千百倍的不幸,他雖仍揹負著永寧太子的身份,可胸懷見識,早已不是當日深宮中的江桓。我入容府,本也是一片迷茫,只知一腔不甘,卻不知怎樣才能心甘。只是很快便知江一望也好、裴初也好,皆非我想要的皇帝,而我自己,更是難以成事。只有他,我與他一路並肩而來,知道他的心智,知道他的勇毅,知道他的抱負,知道他的襟懷,知道他得天下,我能甘心臣服。他能令我放下仇恨,自己又豈會拘於仇恨,他自己飽嘗亂世之苦,自不忍百姓再受亂世之苦。皇兄若仍以當日不出宮牆的江桓視他,只怕也太過將他看低。”
江欒怔怔望著她,雙手無力下垂,整個人虛軟地靠在椅背上,似是無力支撐,失神地動了動唇,低喃道:“你、你便對他如此、如此……”
秋往事平靜地說道:“我信得過他,便以命相托,也無猶疑。皇兄待我赤誠,我不忍相欺,更不忍自你手中騙得皇位,卻轉頭授予你的仇人。因此今日坦誠以告,這番話說出來,我也不知是死是活,只是若皇兄手下留情,我也願以性命作保,今後無論誰主江山,我必保皇兄半生安穩,絕不容任何人動你分毫。”
江欒一動不動地坐在椅上,低垂著眼,面上呆呆怔怔,似是失了魂魄,半晌一聲不出。
秋往事輕嘆一聲,站起身退到門口,說道:“我想我不宜再留在宮裡,我會住在官驛,哪裡也不去。皇兄若想好了,隨時去那裡尋我,無論來的是什麼人,我也絕無怨言。”語畢深深一躬,退出屋外,掩上房門,喚來幾個侍女在外照應,便徑自離去,一路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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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出宮外,聽得最後一道水火門“吱呀”一聲合上,迎面幾片落葉捲來,才覺不知何時起了風,呼呼浩浩地掃過宮前空蕩蕩的橫街,一陣涼意過後,便是持久的空寂寥落。
秋往事一路走得恍恍惚惚,彷彿踏在雲端,腳下踩不到底,稍一著力便似會踏穿了虛無的承載,墜下無底的深淵去。
官驛與皇宮同在北城,並不甚遠,卻不知怎地,走到之時天竟已朦朦發亮。站內工役已在打水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