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寫的那個本子,“唰”撕下來一頁,遞給他,道:“這你先看著。”
褚青的表情很不確定,還頭回見著這樣的,又瞅瞅那頁紙,上面本來是列印出來的內容,結果又用筆改來改去,密麻麻的小字佔滿了每個空白的地方。反倒像手寫的了。
“有問題沒有?”姜聞忽問了一句。
“呃……”他有點難答,說有,就像得瑟瑟的給人裝大瓣兒蒜;說沒有,又好像自個沒走心。
又看了幾行字。才勉強挑出個地方,問:“導演,這二脖子是扎著腿帶子還是沒扎?”
“扎是怎麼著。沒扎又是怎麼著?”姜聞眨了眨小眼睛,反問道。
“紮了。腳脖子勒的緊,跑起來利索。沒扎。褲腿子往裡灌風,一跑就顯得硬巴。”
姜聞聽著聽著,把板凳又挪近了點,道:“你扎過腿帶子?”
褚青搖頭,道:“沒,都我姥姥講的。”
“譁啷!”姜聞屁股猛地抬起來,用腿撞了下板凳,一跨步,站住了。
就看他身子一載歪,跟點腳似的,小跑到了門口,又從門口,小跑到了原地,琢磨琢磨滋味,道:“還是硬巴點好。”
章華看得直無語,他太瞭解這貨,純閒著沒事幹。
姜聞伸手拍了拍褚青肩膀,第一次露出點笑模樣,道:“不錯。”
“……”
褚青也明白了,心裡直抽,那戲都在你肚子裡頭裝著呢,還巴巴的裝模作樣給我演一遍。
你說你調戲我一被女朋友說成不上進的男人有意思麼?
…………
遷西縣城北不足三十公里,就是潘家口水庫,到山頭上的“鬼子村”,得先坐船過去。
褚青立在船頭,站的筆直,兩手插在大衣口袋裡。水面上白剌剌的泛著寒氣,把四面的山頭都籠罩其中,江闊雲低,明明偌大個地界,蕭素得卻只有一種冷色。
這地兒,在姜聞來之前根本就是個荒山。他闢出幾條道,碎石黃土墊著,兜兜轉轉的繞著山頭,道兩邊是石頭塊子壘起來的屋子,連塊磚頭都沒有。只有最大的那間,外面用薄磚摞了一溜矮牆,牆下面的小道,直通村口那塌了半截的土堡。
褚青下了船,踩到地,就瞅見了這半截土堡,再往上看,在山腰子,還戳著個灰不拉幾的炮樓。
他忽然覺著十分古怪,從船上往山上看,非常的寬闊,從山上往水上看,卻又特狹小,跟正常的視覺構圖恰好是反過來的。那土堡,就如一扇破爛卻硬實的大門,把這山頭所有的東西都關在了裡面。
正似姜聞說,這特麼的就是一凶地。活了多少人,死了多少人,發生多少故事,外面沒人知道。
“阿嚏!”
褚青換上那身大襟襖,剛站了十分鐘就連連打噴嚏,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練過武的。主要這地方太冷,衣服太少。棉襖倒是純棉的,架不住就這一件啊,頂多裡面再襯件單衣,然後就是光膀子了。
還有這緬襠褲,齁長的褲腰,肥出來的部分疊吧疊吧用布帶子一勒,胯下就是那有名的大褲襠,窩窩囊囊就像屎拉里頭了。
“Action!”
顧常衛的鏡頭對準褚青貼著兩撇八字鬍的黑臉。
他手抄在袖子裡,就開始跑,褲腿沒扎腿帶子,呼呼往裡灌風,跑起來真是硬巴硬巴的。
鏡頭轉過身後,拍著他跑向那鬼子軍官。
“停!”
姜聞喊道:“青子,你那後腰得露出來。”
“露襯衣還是露肉?”
“露襯衣。”
褚青聽了,立馬撩開棉襖,把襯衣扯出來。又把褲腰往下褪了褪。
“還不行,太乾淨。”姜聞一看。搖搖頭。
那是褚青自己的襯衣,當然乾淨。道:“那找點灰蹭蹭?”
這事他幹過,拍《小武》的時候,第一場戲老賈就讓他到泥裡洗洗手,然後還特麼吃了個茶雞蛋。這會說起來,毫無心理負擔。
姜聞想了想,還是搖頭:“灰不行,太浮,你得在地上蹭。”
褚青怔了下,道:“行!”
說著就往地上一躺。在爛草葉子混著黑黃黑黃的沙土裡打個滾。
姜聞偏了偏頭,沒想到這小子這麼生性,說滾就滾。大步湊了過來,道:“我這衣裳也太乾淨,陪你走一個。”說完趴在地上,居然也跟著打了個滾。
然後爬起來,跟沒事人一樣,揮手招呼了聲:“再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