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說了一些什麼話,那些刺客們握著刀的手開始顫抖,終於有一名刺客手一軟,刀失手落在地上。那名刺客虔誠地跪在地上,似乎正在向佛陀懺悔著自己的罪過。
人們本就是一些脆弱的動物,很輕易就會被別人影響。當這名刺客跪倒在地之時,另外幾名刺客面面相覷,終於也效法這名刺客放下屠刀。
那一大片信徒們發出驚天動地的讚歎聲,對於悉達的崇拜於此之時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這情形使阿闍世喟然嘆息,他聽見身後傳來的腳步聲,不必回頭他也知道是摩登伽女,她的身上永遠帶著濃郁的曼陀羅花香,阿闍世想她必是使用大量的曼陀羅花瓣沐浴薰衣。而這些花瓣只有一個來源。
他不知摩登伽女到底是怎樣的心態,她矛盾地痛恨和熱愛著曼陀羅花。他曾經眼見她滿臉怨毒地將一大束曼陀羅花拋在地上,用力在上面踩踏。但不過是片刻之後,她便又坐在地上,滿面淚痕地拾起那些凋零的曼陀羅花。她小心地擦拭著那些花瓣上的塵士,用一塊上等的絲綢將花瓣細細地包裹起來。
愛與恨,永遠都會糾纏在一起嗎?或者終她一生,都會是這樣愛著和恨著吧!
“那些刺客是你派出的嗎?”他平平淡淡地問,如同在問天氣如何。
摩登伽女點了點頭。
雖然他沒有看見她點頭,但他也猜到那些刺客必然是受她指使的。
“為何要這樣做?”
摩登伽女露出一絲冷笑,“我只是想讓人們都知道提婆達多是多麼忌恨悉達,他甚至不惜派出刺客去刺殺悉達。”
他沉吟,然後微微一笑,“可是悉達卻不會相信。”
摩登伽女冷冷地道:“他相不相信無關緊要,最重要的是那些愚蠢的人們會相信。”她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那些表情狂熱的信徒,“我現在才明白愚蠢的人並非沒有力量,他們的力量就在於他們的盲從,而一大群愚蠢盲目的人們卻足以殺死一個聰明絕頂的人。”
他亦同樣冷笑,“我不會讓你殺他。”
摩登伽女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你不會讓我殺他?你就算能欺騙自己,卻不能欺騙我。你同我一樣恨他,因為他的原因,你失去了愛一個人的能力。你可知這世上的愛與恨本就是糾纏不清的,當你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你便也同樣在痛恨他。你同我一樣想要殺死他,你只是沒有承認的勇氣罷了。”
阿闍世皺起眉,他轉身離去,“或者你說得對,我也一樣恨他。但你以為這種伎倆就能夠殺死他嗎?你太天真了,這個世上沒有什麼人能夠殺他,除非是他自己想要死去。”
他頓了頓,絕望地想著,提婆達多,你到底在想些什麼?我分明感覺到你對這個世界已經不再留戀。我還記得多年前,在雪山之巔你那完美的驕傲,我苦心積慮,不惜背上弒父的惡名,只是為了找回那一刻美麗的你。但我知道,你永遠都不會再回來。
或者摩登伽女是對的,當那個名叫影雪的女子死去之時,你也同樣離開了這個塵世。
若你現在活著不過是行屍走肉,我寧可你快點死去。因為我還可以期盼來世,在未來的一世,我必會助你成為天下的聖主。
第十五節
謠言在靜坐的人群之中不脛而走,人們都相信那些刺客是提婆達多所指使的。人們也確信,國王的弒父行為出自提婆達多的授意,若非是這位新王所信奉的精神導師提出這樣的建議,新王又如何會甘冒天下之大不韙?
國王與悉達之間的僵持仍然在繼續,誰都不願意退讓一步。
而被認為是陰謀的製造者的提婆達多則置身事外,每天不過是傳講經文罷了。只是曼陀羅精舍曾經蜂擁而至的人群正在悄然減少。愚蠢的人所體現出來的盲從是固執而單純的,他們無需知道原因,無需用腦筋思考,只需簡單地人云亦云便足以應付一生。
每天清晨,摩登伽女都會摘下一朵白色的曼陀羅花,然後用這朵花製作一種古怪的食品。這是一種類似於湯羹的甜品,她在其中放了大量的甜味劑,使這種食品甜得使人無法下嚥。
她總是清晨即起,不帶一名隨從,用布巾包著頭,悄然來到曼陀羅精舍,在精舍的廚房之中泡製這種食物,久而久之,附近的人們以為她不過是精舍中的廚娘。
甜品做好後,她便會小心地分成兩半,一半用精製的食盒盛著,放在提婆達多的門外。她則慢慢地品嚐另一半,等到她將另一半全部吃下去後,再到提婆達多的門外,便會發現那隻食盒已經空了。
這是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