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風是個相當高大的男人,四十多歲了,一般事業如此成功的男人在奔往五十歲的途中,都該多少有啤酒肚,因為壓力過大而微微謝頂,並有這樣那樣的不良嗜好。
然而再見到他,他卻還是身材好得很,一如十幾年前那般英挺冷峻,不動聲色,眉眼間那種隱隱的囂張驕傲一點也沒變。
我想大概是他太冷酷了,本身就好比一個冷藏雪庫,所以無論什麼東西都可以保鮮得比一般人要久得多。
「我累了。」
一見面,他就以面癱的表情這麼劈頭蓋臉地給我一句,嚇得我背上一哆嗦,差點以為他要說「我累了,你們都給我陪葬吧。」這才是他的風格啊。
「手裡這些事想交給別人打理,」他端坐著,喝口茶,若有所思,「人選是有,一個朋友的兒子,很能幹,不過還是小孩子,需要有人帶著他。」
我「哦」了一聲。陸風會幫人帶小孩那才有鬼,多半是他自己的私生子,至於怎麼生出來的,那是個謎。
「那麼,難道你覺得我能比你帶得更好?」
他放下杯子,笑了笑,「當然不,但是我沒空。」
我立刻識趣地不再問。會讓陸風忙得沒時間,應付不來的事情全世界只會有一件,就是他折騰著喜歡了幾十年的男人。
那個人我也見過,高個子,但很瘦,斯文的讀書人模樣,身體似乎不太好,沒脾氣,總是笑,陸風一巴掌就能把他打死,卻反而拿他沒辦法。
那人看著就不是會鬧彆扭的,我只能想陸風肯定又是做了什麼歹毒的,把他逼急了,弄得不可收拾。
沒人再說話,兩個男人面對面坐著喝茶,各懷心事。
「我真是做錯了。」
聽他這麼說,我暗歎了一聲,抬眼看他。
其實我們不談生意的時候算得上是朋友,我瞭解他,也偶爾聽他含蓄地說心事。就算他那麼驕傲的人,一樣需要傾訴的。
「不能彌補嗎?」
他搖一搖頭,「你覺得有什麼東西是能補回來的?做了就是做了,死了就是死了,說什麼補,都是屁話。只是想等小辰不再怪我。」
他又笑了笑,「算了,我知道他從來都恨我。LEE,我現在相信,是有報應的。」
我聽他說得苦痛,而那臉上仍然沒什麼表情,真是要佩服他的面癱功力。
房間裡的低氣壓無法排解,我伸手向桌上開啟的盒子裡拿了根雪茄,「抽菸麼?」
陸風又喝口茶,「我戒了,你若想抽,到外面去。」
「戒?」我倒抽口氣,感覺好比看見獅子啃蘿蔔。
「我不能讓小辰抽二手菸,自己也還想多活幾年呢,」他臉上突然緩和下來的溫柔表情讓我心裡一動,「我想跟小辰在一起久一點。」
我倒很想無情地嘲笑他一回,但話到嘴邊,打了個轉,說出來的就軟了:「他簡直就是你的眼珠子嘛。」
他居然指控我:「惡,你好肉麻。」
「什麼?」我被倒打一耙,幾乎跳起來,「你照照鏡子,才知道什麼叫肉麻吧!」
互相取笑了一陣,安靜下來,陸風想著什麼似的,微微一笑,拿手在胸口按了按,低聲說:「他是我的心臟。」
我知道他自言自語而已,並不是說給我聽,也還是忍不住為他的神情心軟了一下。
我不想誇獎他,他只是死心眼,除了那個叫程亦辰的老好人以外,其它人無論怎麼對他付出真心,都只被爛泥一樣踐踏。
不過還是有些微的羨慕,能當彼此人生裡的主角,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機會。
有的人呢,就是一輩子的配角命。
又坐著喝了會兒茶,聽到門外輕微的叩門聲,下午的例會要開始了,也該是我見見日後當全職保姆要照顧的物件的時候。
「進來。」
門謹慎地開啟,進來好幾個人,紛紛小心鞠躬致意,「陸先生。」
只有一個聲音與眾不同:「陸叔叔。」
說話的人很年輕,也尤其俊美,青春新鮮的面孔在一群人裡顯得分外明麗顯眼。
我只見過他穿運動外套的樣子,卻不知道穿西裝竟然是這麼英挺。
我本來還擔心自己記性不太好,會忘了他長什麼樣,現在才發現並不是的。
「都坐下吧。」陸風點點頭,他一旦坐直了,那種威懾的感覺就更強烈,所有人都不敢再有半點動靜,微微低頭,戰戰兢兢地。那個年輕男孩子似乎感覺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