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筆直的天井,環狀的夜空,就像一所牢獄,把他封在裡面。
不,不對!在母親的作品中,哪來的什麼牢獄?
想到母親,羅南心思就有變化,再看天井,結構渾然一體,自底向上,彷彿通向天域星空深處,無有窮極。
到底,剛剛那些念頭,是他自己心生恐懼,畫地為牢。
羅南搖頭,把幻象都給揮散,他看看時間,距離約定時間還有幾分鐘,便盤膝坐下,回憶修館主親授的呼吸吐納之術,試圖讓心神歸於寧靜。
數息之後,他的心潮確實安定了一些,還閉上眼睛,做起搬運功課,體內氣機磋磨,目竅心燈光華灼灼,漸漸將心中雜念焚燒殆盡。
若按耦合理論,此時在羅南形神結構中,共有兩個相對完整的齒輪:
一個是靈魂力量,由格式論催生出來,早早就出肉身承受的極限,勢大難制。是藉助外接神經元的“虛空藏”功能,才形成穩定結構。就算這樣,每時每刻都向外流溢,正如冰山聳立於瀚海之上,浩浩然,巍巍然,壓力強絕。
羅南給它定個名目,叫“神輪”
另一個則是目竅結構。由修神禹傳授技法,憑籍人體的天然神妙,也巧借羅南的特殊情況,築造了一處移轉融煉靈魂力量的全新載體,成就目竅心燈,激出人體潛能。
羅南稱其為“身輪”。
按照修館主的法,目竅修行有成,在肉身修行上,也只是開了個頭罷了。比之“神輪”巍巍冰山瀚海,只能是個水庫,起輔助調節作用。
此時在羅南體內,便由“神輪”和“身輪”搭建起秩序框架雛形,以耦合之法,彼此齧合,互動影響。
框架雖成,卻還是簡單粗糙,且更多依仗外物——若沒有外接神經元鎮壓,包管羅南頃刻便有滅頂之災。
就算有外接神經元壓著,神輪和身輪之間,也是電火流轉,氣機交衝,每日裡都要席捲過幾場雷雲風暴,其間苦處,實不足為外人道。
正是這些深藏在羅南體內的危機,沒有留下任何試錯的餘地,也沒什麼情面可講,強逼著他用最專注的態度修行,心翼翼培植根基,一點點修正那脆弱的平衡。
只要開始修行,一切瑣事雜念,都要灰飛煙滅,用來消解負面情緒,倒是挺合算的。
一入定境,便再無時間概念。多虧羅南記得後面還有培訓課,只對目竅結構略加維護,化去過份強勁的干涉力電火,便結束功課。
出入定境,感應分外敏銳,此時他心思又靜,周邊資訊盡都化入,便覺得耳畔滲入奇妙的聲響,滴滴達達,像是鐘錶分針秒針的細音,一圈圈轉動,無始無終。
羅南一點都不意外,在他看來,這是齒輪的呼吸聲。
地上地下十二層樓體,特別在地上,包括天井在內,十五個主要廳室,像一部除錯良好的機器,每個部件都順暢運轉,齒齒齧合,交融在一起,才有這樣協同的韻律。
對羅南來,這就是天籟,是他認真修行後的獎賞。他不自覺面帶微笑,傾聽這清澈規整的節奏。
然而僅僅數秒種後,就有雜音切入,“滋滋”作響。最初只是一處,冷不丁影響了節拍,可數秒種後,雜音就紛紛而生,像是樂隊演奏時,突兀插入的乾啞蛙鳴,錯落起伏,將好端端的演出,化為一場噩夢。
羅南霍然睜眼,天籟不再,雜音猶存。
那是一層層交錯而過的無線電波,其源頭來自於建築物的各個角落。攝像頭、竊聽器、光纜、天線……各種形式。它們收集各類資訊並傳遞出去,像是一對對陰冷的眼睛,從各個角度,窺伺羅南的一舉一動。
就像在監獄。
羅南抬頭,黑暗擋不住目竅心燈強化的視線。隔著一體化玻璃,地下三層某個防盜攝像頭正指向他,做得光明正大。
周圍工作的監控器材,可絕不只是這一個而已。
羅南嘴角抿起,想怒,卻又莫名覺得荒謬可笑,嘴角不自覺上撇:剛才還擔心龍七的遭遇落到他頭上,不想一念成讖。
“嘿,呵呵!”
該來的還是要來。羅南嘴裡擠出乾澀的聲音,剛剛才消解的負面情緒,就像一場驟然降臨的風暴,滾動雷雲,滋拉拉襲上心頭。
“砰”地一聲,地下三層的防盜攝像頭炸碎。幾乎在同時,類似的碎裂聲在建築物的各個角落響起。當然還有更沉悶的跳閘聲。
直接的手段,帶來的就是粗暴的後果。
齒輪建築內部,本來稀疏的照明瞬間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