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近旁的未央,寒芒轉瞬而過,即便斂容,朝我躬身施禮,轉身走向巍峨宮殿。看著清濯背影漸然隱沒熙來攘往的人流,我淡笑了笑,不無譏誚:“好大的排場。”
繇州兵權旁落我手,客氏便成茈堯焱唯一的後盾,對太后生辰這般上心,亦是自然。我冷眼遙望奢靡華景,未央在旁,甚是不平:“如不是殿下為難皇上,執意擠身朝堂,皇上根本無須這般討好客家人。”
且防萬一,長樂宮內外的宮衛悉數換作未央麾下的親兵。這般滴水不漏的保護,實在教人感動。我揚眉頜首,冷淡一笑,無意在獻舞前與賀壽的群臣打照面,拉起風帽,佞人再三請催,置若罔聞,直待未央手下來稟開宴,方才姍姍挪步。
“望殿下是誠心來給太后娘娘賀壽。”
先行入殿侍駕前,未央沉聲告警。我恍若未聞,抬眼看向清冷月華下寒光瀲瀲的琉璃瓦,靜立半晌,待可心平氣和去見兩個恨之切的仇人,微揚起下頜,款款走向絲竹悠揚的殿閣。
“德藼親王到————”
恭立殿外的傳令太監洪聲通稟,人聲鼎沸的正殿遽爾靜默。許是往日茈承乾深居後宮,聞其美貌,未見其人,見我顧盼流轉,淡逸嫣笑,大多臣子失神驚豔,然我抖開羽緞斗篷,即使端坐左右首座的當朝權相,乍見細帶露肩的火紅柔絹長裙,亦露愕色。惟有靜坐左方末席的客晟先前已然隱見山水,淡望片刻,即便低首,輕抿杯中物。我笑了一笑,低垂眼簾,嫋步走至殿中,盈盈拜倒:“承乾恭祝太后娘娘福壽金安。”
許是為我一身舞裙所震,與皇帝並坐珠簾之後的盛裝女子半晌沒有做聲,惟是聽得近旁男子慵懶道:“皇妹這身衣裳甚是別緻,可是為母后生辰特意備下的?”
即便替我解圍,我亦不領情,充耳未聞,按著先前向螢姬學來的套話,必恭必敬:“承乾回宮後未曾拜謁太后娘娘,失禮之處,望娘娘海涵。”
“……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禮。起來吧。”
雍然冷漠,隱蘊威懾。我輕嗤,不以為許,淡然起身,便聽客太后意味深長:“聽說繇州瀾翎有間嬋媛坊,裡面的女子便是以怪衣裳和「足尖舞」聞名北地。不知梅兒可是要跳這稀罕的「足尖舞」,給哀家祝壽?”
極少人知曉我是嬋媛坊的幕後小老闆,興許這深居內宮的女子不過有所耳聞,藉此明嘲暗諷德藼親王效仿低賤舞娘,傷風敗俗,自失身份。微一挑眉,我無謂笑應:“回娘娘,這「足尖舞」本叫芭蕾,兒臣在繇州的時候,確曾向人學過一段時日,只是數月前走得匆忙,將足尖鞋拉在了侯府,故今兒個給太后娘娘另獻新舞,望娘娘笑納。”
茈堯焱特地安排我從祗園回宮,無非欲蓋彰彌。現下他的同盟者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我樂得順水推舟。即使含糊其詞,至少明證去年夏天在繇州攔阻紫麾軍的德藼親王乃是真身,餘光瞥向當初力稱我乃冒牌貨的客平客相爺,面色倏白,眸中薄慍,看是今後有段時日,這位當朝權相須得費盡心機,自圓其說。我闔了闔眼,笑意漸深,淡令樂師起樂,伴著一陣緊密的鼓點,抬首正視前方玉階。即使已曾同床共枕,可或未看清,或是不屑視之,時值今日,我仍未見識當今天子的廬山真面,可惜事前已然知會我獻舞時只留近旁的幾盞宮燈,未及看清他的長相,殿內驟黯,搖首自嘲一笑,輕扭腰肢,抬高雙臂曲展過頂,張大十指,擺出妖嬈挑釁的舞姿。
前生在舞蹈教室獨舞Flamenco,是不堪躁鬱症的折磨。只而今,為了無辜慘死的丈夫,我甘願淪為妖豔淫逸的莎樂美,媚眼如絲,扭著不盈一握的腰肢,青蔥玉指擊打響板,凝住所有人的視線,乃至樂師亦然忘卻撫琴,仿為我腳底刻意擊響的鼓點打擊懾走心魄,怔然凝望殿中妖嬈舞動的女子,直待我登上玉階,欺近御座旁失神怔忡的貝辰翾,亦是渾然未覺變故將近。我淺笑,極是自然地自他腰間抽走佩劍,待另側的未央率先恍過神來,抬手來阻,我手裡的長劍已然斜抵紫袍男子的頸側,只要微一使力,便可拿這殘戮手足的罪魁禍首血祭我枉死的丈夫和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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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Flamenco:弗拉明戈
另附《斷罪の花》中文歌詞。摘自百度知道
靈魂彷徨在你的記憶裡
身軀正在尋找殘缺的自己
今天誰又在何方滑落淚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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