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飛機就要降落。
飛機在下降中……機長已指示乘客調整好小桌板和座椅，繫好安全帶。
55。天邊外的涅槃（2）
機艙內一片寂靜，往往在下降前都有這片刻的安靜，只聽見機內空調的嗡嗡聲，隔一會，還能聽見機身下嘎嘎的放輪子的聲音。
“……我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坐在舷窗邊的女孩忽然說。
我望望她，見她臉上的興奮神情已經不見了，很蒼白，甚至恐懼的樣子。
這個女孩長相娟秀，害怕的樣子也楚楚可憐。
“沒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幼兒園阿姨哄小孩一樣安慰她，同時遞給女孩一塊香口膠。“使勁嚼，耳朵就不痛……飛機下降耳膜的壓力會很大，坐電梯時從很高處快速往下降也有這種感覺……”
“……我就覺得不對勁……”女孩不接香口膠。她的臉變得煞白。
我笑了笑，覺得這女孩確實太孩子氣了。
好長時間過去了，飛機仍舊在盤旋，下降後又拉起，再下降，再拉起。
機艙內漸漸騷動起來。
我也感覺有些不妙。我看看舷窗邊的女孩，她一言不發，面如死灰，兩隻眼睛死命地望著舷窗外面黃昏中搖晃的地面。
“……乘客們請注意，不要緊張，飛機稍有故障……請前後排的乘客迅速往飛機中段集中……”機長在廣播中斷斷續續地說。
機內一片混亂，男人急促的斥罵聲，女人的低泣聲以及多種安全帶扣帶的聲音。
幾個空中小姐在過道上奔走，開始收取女乘客腳下的高跟鞋。她們雖受過訓練，但畢竟年紀都太輕，根本掩蓋不住驚慌和失措。
“這絕不是‘稍有故障’……”我的心猛地一沉。飛機很可能與地面發生撞擊。
飛機只有在極危險情況下，空姐才會收取高跟鞋等尖銳物。忽然，機長在廣播中讓女乘客脫絲襪——這都是防撞防燒的最後措施。
厄運，總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猝然降臨。
我閉上眼，按照機長的指令蜷伏上身，抱住頭，做好撞擊前的準備。一切聽天由命。
一個世紀過去了……
時間是那樣長。
飛機尖嘯著衝向地面。
在一聲能把耳膜震破的巨響過後，忽然悄無聲息。
我抬起頭，舷窗外一片金黃色跳動的光芒。
南方機場，恍如沐浴在燦爛的日光之下，而且，是凡·高筆下那種失真的金黃色陽光。
舷窗邊的女孩，她美麗的頭部嵌上了一塊銀白色的金屬片，有梳子那麼大小，直直地切入她鼻樑上方，紅白色的漿狀體噴射而出。她的眼睛仍然大瞪著，像是看見了令她驚駭已極的物象……
又是幾次耀眼的閃光，我想肯定還伴隨有爆炸聲，只是我的耳膜已被震聾聽不見罷了……
飛機大概是從中間斷開了，我看見許多人體飛來飛去。我身邊的幼兒園阿姨大概是安全帶沒繫緊，坐了彈簧坐墊一般彈出去，正好扎向斷裂飛機鋸齒般尖銳的碴口上。隨即，就有紅色的液體滴湧下來，淋得我睜不開眼……
輝煌的充滿燦爛日光的機場……
在我意識仍舊能轉動的時刻，我忽然悟到，那金黃色美麗，是爆炸的火焰的顏色。它出人意料的美，有一瞬間把機場照耀得像童話中的世界那樣美麗……
在耀眼的、類似幻覺的視覺中，我又看見林紫倩那張美麗絕倫的、猶豫的、但又是含情脈脈的臉……
也許我沒受傷，也許我已經死了，我周身沒有一點疼痛的感覺。
我湧上一種特別強烈的意念——生活，其實真的很美好，像我眼中的日光一般輝煌的機場那樣，絢麗奪目，美麗非凡，令人眼中充滿著喜悅的淚水……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