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也講究名分,一九三一年浦東高橋杜家祠堂建成,全市轟動,我母親堅持一個原則,全家女著淨事阻宗時,由她領頭。那年我兩歲,我母親生了四個,我最大,到臺灣後,蔣家只承認杜家我們這一房。
“父親很嚴厲,我們刁習亥見他也要預約批准。見了面主要問讀書,然後給五十塊老法幣。所以在我心目中他很抽象,不是父親,父親的教育職能由母親在承擔,而母親的撫育職能則由阿姨在承擔。後來到了中學,家裡如果來了外國客人,父親也會讓我出來用英語致歡迎詞。有時我在課堂上突然被叫走,是家裡來了貴客,父親要我去陪貴客的女兒。母親一再對我說,千萬不要倚仗父親的名字,除了一個杜字,別的都沒有太大關係,要不然以後怎麼過日子?這話對我一輩子影響很大,我後來一再逃難、漂泊,即使做乞丐也挺得過去。
“父親越到後來越繁忙,每天要見很多很多客人。一九四九年五月十九日才急匆匆從上海坐船去香港,在船上已經可以看到解放軍的行動。他還仔細地看了看黃浦江岸邊的一家紡織廠,他母親年輕時曾在那裡做工。在香港他身體一直不好,因嚴重氣喘需要輸氧,但又不肯戴面罩,由我們舉著氧氣管朝他噴。母親問他現在最希望的事是什麼,他說希望阿冬過來說話,阿冬就是盂小冬,母親就答應了。父親還就這件事問過我,我說做女兒的是晚輩,管不著。後來他就與孟小冬結婚了。父親去世後孟刁咚只分到兩萬美元,孟小冬說,這怎麼夠… … ”
陳魯豫打斷說,我們談點愉快的吧,譬如,你們兩人是怎麼認識的?
這下兩位老人都笑了,還是杜美如女士在說:“那是一九五五年吧,已經到了該結婚的年齡,我們幾個上海籍女孩子到南部嘉義玩,? 參加了一個舞會,見到了他。但我是近視眼,又不敢戴眼鏡,看不清,只聽一位女伴悄悄告訴我,那位白臉最好,她又幫我去拉,一把拉錯了,拉來一位正在跟自己太太跳舞的男人… … 當然我最後還是認識這位白臉了,見了幾次面,他壯著膽到我母親那裡準備提婚,正支支聖石島,沒想到母親先開口,說看中了就結婚,別談戀愛了。原來她暗地裡做了調查。
蒯先生終於插了一句話:“我太太最大的優點,是能適應一切不好的處境,包括適應我。”
“是啊,”杜女士笑道,“我遭遇過一次重大車禍,骨頭斷了,多處流血,但最後發現,臉上受傷的地方成了一個大酒窩!”我們一看,果然,這個“酒窩”不太自然地在她爽朗的笑聲中抖動。
她五十多年沒回上海了,目前也沒有回去的於瀏,而不回去的原因卻是用地道的上海話說出來的:“住勒此地勿厭氣。”“厭氣”二字,牙肋準翻譯。她說,心中只剩下了兩件事,一是夫妻倆都已年逾古稀,中華餐館交給誰?他們的兒女對此完全沒有興趣;二是隻想為兒子找一箇中國妻子,最好是上海的,卻不知從何選擇。她把第二件事,鄭重地託付給我。
我看著這對突然嚴肅起來的老夫妻,心想,他們其實也有很多煩心事,只不過長期奉行了一條原則;把一切傷痕都當作酒窩。
酒有點苦,而且剩下的也已經不多。
祝他們長壽,也祝約旦的中華餐廳能多開幾年。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五日,安更,不尾宿為陰呂d 旅館
文字外的文明
我在過去的旅行中得到一條經驗:一般高高低低的丘陵地帶不要太在意,如果在大平原裡突如其來地出現了高山,這耍引起高度重視,裡邊很可能有勝景;如果這突如其來的高山又奇形怪狀,那就必須停車,否則遲早得後悔。
從安曼向南走,二百公里都是枯燥的沙地和沙丘,令人厭倦。突然,遠處有一種紫褐色的巨大怪物,像是一團團向天沸騰的湧泉,滾滾蒸氣還在上面繚繞。但這只是比喻,湧泉早已凝固,成了山脈,繚繞的蒸氣是山頂雲彩。人們說,這就是佩特拉(P etta )。
十九世紀,一位研究阿拉伯文明的瑞士學者從古書上看到,在這遼闊的沙漠裡有一座“玫瑰色的城堡”。這座城堡應該有一些遺蹟吧,哪怕是一些玫瑰色的碎石?他經過整整九年的尋找,發現了這個地方。
山目有一道裂縫,深不見底,一步踏人,只見兩邊的峭壁齊齊地讓開七/兄米左右,形成一條彎曲而又平整的雨道。
高處的天與腳下的道,形成兩條平行的窄線。連線兩條窄線的峭壁,有的作刀切狀,有的作淋掛狀,但全部都是玫瑰紅,中間攙一些褚色的紋、白色的波,一路明豔,一路喜氣,款款曼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