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新六郎突然厲聲回敬道,“松平氏大名鼎鼎的植村新六郎氏義,握主君之刀跟隨主君,有何不妥?”
“住口!”坐在上首的織田造酒丞吼道,“這裡不是岡崎,是清洲城!”
“無論在誰城中,即使戰場上也不例外。松平元康所到之處,必須有帶刀侍衛跟從。你們為何那麼怕帶刀者?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就決不會離開主公半步。”
元康默默地站著,造酒丞正要起身,坐在正面的信長伸手製止住了。
“是三河的老將植村嗎?”
“是。”元康回答。
“植村之勇,世人皆知。松平氏三代老臣,忠心耿耿。無妨,讓他一起進來。”信長道。
植村一時有些茫然,但立刻緊閉雙唇,隨元康進到大廳。他還無法信任信長,如其對元康下手,他立刻將武刀遞給元康,自己則欣然赴死。
“三河有不可多得的武士。當年當場誅殺巖松八彌的,就是植村新六郎。”元康道。信長聽此一說,看了看他,爽朗地笑著,指了指給他預備好的席位。
“一別十三年,真讓人想念啊!”元康坐下,恭敬地低頭致意。他沒有感覺屈辱,是真心地向信長表達想念之情。想當初,信長多有照拂,還將心愛的戰馬讓給他,皆如在眼前。
從未向別人低過頭的信長也低頭示意:“兒時的事情,真讓人懷念,真想見到你呀!”
岳父齋藤道三去世時自不消說,就是在父親的牌位前,信長也沒有低過頭,而是將手中的香燭扔了出去。今天,在這裡,他居然向元康低首致意。
尾張眾將不禁面面相覷:我們主公居然低頭了,他究竟要如何待三河人?
“想到你在駿府漫長的人質生涯,我也時覺痛苦。”
“元康經常夢到您。”
“如今我們都到自己做主之時了。你進我退,你退我進。這是我們幼年的約定。”
“我一直記在心裡。只是元康……”
信長擺了擺手,“你大概想說,駿府裡還有你牽掛的人吧。我知道,不要說了。”
元康放下心來,重新打量著信長。那個乖僻的少年吉法師已經不在了,眼前的信長令元康體會到一種親近和信任。
氏真相貌英俊,但如同玩偶,而信長則具有一種冷酷沉靜之氣,像冰冷的刀身,風骨凜然。大概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加英武的大將了。他冷徹的眼神也讓人過目不忘。世上還有比信長變化更大之人嗎?他無疑是上天派來取代今川氏的人,集沉著、勇猛和智慧於一身。
而信長的感觸則完全相反。元康看去並沒有信長想象中那樣英武,那樣凜然。他臉頰圓潤豐滿,線條質樸,但柔順的外表下隱藏著堅定的自信。就在這個年紀,他竟能漂亮地贏得戰爭!還不僅僅如此,自從回到岡崎城,元康的居中排程與八方逢源都讓天下人瞠目結舌。
信長讓貼身侍衛捧上禮物。他贈給元康一把長劍長光和一把短劍吉光,贈給植村新六郎一把武刀行光。
“三河之寶也是我信長之寶,植村,這把行光送給你。”新六郎大惑不解地抬起頭望著元康。他一直深信,信長是岡崎人的敵人,這個循規蹈矩的老臣顯然沒想到信長會稱他為三河寶,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這是對你忠誠的獎賞,趕緊緻謝吧。”元康道。
新六郎的眼睛頓時溼潤了。
酒菜端上來了,衣著華麗的下人們不時殷勤地給信長和元康斟酒。
和岡崎人事先想象的完全相反,信長待元康溫和有加,絲毫不帶戰勝者的倨傲之態。元康不禁感到恐懼。既然對方這樣對待自己,就更不能大意。元康從無向信長稱臣的打算,信長恐也不會讓他行君臣之禮。但元康仍然感到雙肩沉甸甸的,雙方看似平等,元康卻感覺自己被對方激烈的性情壓抑。但除了信長,又有幾個人值得依賴呢?
今川氏真已經完全指望不上了。甲斐的武田、小田原的北條則如同兩隻猛虎,從不停止覬覦今川氏的領地,除此以外的近鄰,根本不可能助他一臂之力。
“竹千代,我給你舞一曲,你且放開喝酒。”醉意襲來,信長直呼元康的乳名。他站起來,得意地舞起那支他最拿手的《敦盛》
人生五十年,如夢亦如幻。
有生斯有死,壯士何所憾?
信長的舞姿和歌曲很不相符,他顯然不是在慨嘆人生的無常,而是在為眾人助興。未幾,元康也站了起來,隨之起舞。
縹縹樂土,緲緲旅途,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