湧出了一個怪誕猙獰的大陣——青面獠牙的海藍色面具,碩大的棕色皮盾,閃亮的吳鉤彎劍!
這便是天下罕見而越國獨有的“海神天兵陣”。隨著這大陣湧出,越軍的三百多輛戰車與兩萬多騎兵便分列在“海神天兵”的左右原野,成為側翼力量壓了過來。
田忌曾經做過齊國的南長城守將,對楚越兩軍的軍制戰法都很熟悉。據多路斥候回報:越王這次“伐楚”以戰車與騎兵當先,步兵隨後,而沒有以“海神天兵”做主力大陣的意思。雖然越軍的戰車、騎兵數量很少且戰力較弱,但田忌還是不想用楚國的戰車騎兵正面迎擊。若雙方車騎正面交戰,楚軍最多隻能擊潰越軍車騎而不能殲滅。在大體平坦的山原河谷交戰,戰車與騎兵都很容易脫離糾纏而逃跑。最好的情勢是:越軍以步戰為主,戰車騎兵輔助步兵大陣,便有利於楚軍一戰成功!越國多山,加之河流縱橫湖泊密佈,戰車騎兵難以馳騁,所以歷來以步兵為主力軍。越人劍術普及,又精健靈動,幾乎人人都是上佳武卒。所以越軍的十萬步兵是真正不能小視的。中原戰國與越國交兵,最感棘手的還是越國步兵。以常理推測,楚軍似乎不應與越軍步兵正面決戰。
但事有奇正,目下的楚軍偏偏就是越國步兵的對頭。原因很簡單,開到昭關的楚軍只有戰車兵與騎兵。這戰車恰恰是單純步兵的最大剋星。雖然說車、步、騎各有所長,但在特定形勢下卻不能一概而論。兩軍總體對比,都是車戰時代的軍制戰法,無分伯仲。但同是舊軍,戰車衝擊力就大大優於步兵。尤其對於沒有深溝高壘的步兵,戰車更是致命威脅。而楚國的五萬騎兵,多少還有一些新軍的影子,對付越國的戰車、騎兵也是遊刃有餘!正因為如此,田忌才要設法引誘越王擺出“海神天兵”的步兵大陣來。而在驕橫的越王姒無疆看來,卻是將計就計,正好牛刀殺雞,何樂而不為?
見戰陣列好,田忌高聲喊道:“請越王發兵——!田忌天兵應戰也——!”喊聲落點,便飛馬馳向楚軍大陣右邊的山頭,站在了一面亮黃色的大纛旗下。
“海神天兵——!滅殺黃蟲——!”越王姒無疆一聲高喊,土紅色大纛旗急速擺動,山頭上的幾百支海螺號淒厲長鳴,海藍色的猙獰大陣便轟轟轟的向楚軍壓了過來,大有排山倒海之勢!
楚軍大陣卻象沉寂的山谷,只聞風捲旌旗的獵獵之聲。待海藍色大陣壓到半箭之地,楚軍山頭突然戰鼓如驚雷滾動,黃色方陣萬箭齊發,海藍色的浪頭便轟隆隆捲了回去!與此同時,田忌山頭的黃色大纛旗四面擺動,幾百支牛角號嗚嗚吹動,便聽兩面山谷中驚雷大作,一面湧出的兩千輛戰車如山崩一般壓向海藍色大陣,一面湧出的五萬騎兵如潮水般卷向越國兩翼的戰車與騎!楚國的戰車全部是兩馬駕車、車下五十卒、車上甲士三名的中型戰車。車上甲士配備長矛硬弓,車下步卒都是吳鉤藤牌。越軍步卒的個人技擊能力雖然出色,但卻從來沒有結陣而戰的訓練傳統,其戰法與北方胡人的散漫衝殺如出一轍。如此步兵又無壕溝掩體,與山嶽般壓來的戰車正面撞擊,立即被分割得七零八落,兵不見將,將不見兵,一片呼喝吼叫。戰車後的配伍步卒趁亂猛砍猛殺,漫山遍野的海藍色“天兵”大陣,頓時成了楚軍的大屠場。車戰是成本極為高昂的一種古典戰法。戰車精良、車上技擊、車下配伍,是車戰的三個基本要素。一輛裝備精良,經得起高速賓士、劇烈顛簸、強力衝撞而又能保持作戰效能的戰車,大約需要數十家農戶的一年的賦稅才能打造出來。春秋時代,一個大諸侯國能擁有一千輛戰車,便是非常難得的了。而車上甲士的技擊訓練更是嚴格。且不說在高速顛簸中保持長矛擊刺、強弓遠射的殺敵能力,僅甲士所需要的基礎功夫——駕車、馬術、車上平衡、相互配合保護等,就遠非一般人所能勝任。而與車戰配伍的步卒與尋常步兵也有很大不同,除了跟隨戰車奔跑殺敵的速度與耐力,還得保護戰車不被敵方傷害,同時又必須在高速奔跑中結陣殺敵。也就是說,車戰是一種完整的戰爭方式,它對各方面都有嚴格的要求,絕不僅僅是簡單的馬車加步兵。這種高昂的成本,是車戰消亡的重要原因。到了戰國之世,頻繁的戰爭使車戰所需要的各種資源根本無法滿足:戰車無法快速打造,車上甲士無法成批訓練出來,配伍步卒也難以大批挑選出來,就連適合駕馭戰車的良馬也根本無法源源提供。目下,楚國這車上甲士與車下步卒就多有濫竽充數者。為了確保戰車的衝擊力,田忌事前對戰車兵作了適度裁減。車上甲士減為每車兩人或一人,車下步卒每車減為三十卒或二十卒,年長遲鈍者全部改為弓弩手,所留甲士步卒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