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尉一個馬步扎穩,雙手按住樹身,猛然一推,縫隙之上的樹身竟驟然向外滑出,樹幹喀啦啦向裡壓來,如同疾步之人腳下打滑摔了個仰面朝天一般。騎尉、墨衣飛縱閃開,待大樹倒下,上前檢視,留下的三尺樹身竟平滑如鏡,兀自滲出一片細密油亮的樹脂!墨衣二話不說,拉起騎尉便走。
白衣人卻拱手笑道:“請轉告趙雍,敢對先生非禮用強,墨孟不會旁觀。”墨衣驟然回身:“你?是墨家孟勝大師?”
“既知我師之名,便知天道不會泯滅。”
墨衣似乎還想問什麼,卻終於忍住沒說,拉著騎尉回身走了。
白衣人向張儀走過來:“敢問先生劍傷如何?”張儀笑道:“他沒想狠刺,不妨事,多謝義士好藥了。”白衣人長出了一口氣:“涑水河谷看似荒僻,實則大險之地,先生守喪已過三年,該當換一個地方住了。”“這卻奇了。”張儀揶揄道:“義士怎知我守喪三年已滿?難道也是遊俠職分麼?”白衣人笑道:“看這光潔的陵園小徑,看這草色變黑的茅屋,還有山林中踩出的毛道,只怕還不止三年呢。”張儀從石墩上站了起來:“有眼力,只是我還不想到別處去。”白衣人笑道:“我只是提醒,此乃先生之事,該當自己決斷,在下告辭。”“且慢。”張儀目光一閃:“看義士年青不凡,卻為何要冒遊俠之名?”白衣人一怔:“先生如何知我不是遊俠?”張儀道:“戰國遊俠,皆隱都城謀大事,不動則已,動則一舉成名,可有跑到荒僻山地,長做夜遊神者?”
白衣人驚訝了:“何言長做?在下是夜來路過而已。”
張儀大笑:“義士漏嘴了,若是匆匆過客,何以連四面山林踩踏的毛道都忒般清楚?若非旬日,轉不完這涑水河谷。”白衣人沉默有頃,鄭重拱手:“先生所言不差,在下本非遊俠,只是見情勢緊急,臨機冒名罷了。”“冒名也罷,又何須為墨家樹敵?”
白衣人臉上掠過一抹狡黠而又頑皮的笑:“先生窮追猛打,只好實言相告:在下本是宋國藥商,圖謀在涑水河谷獵取虎骨,已在此地盤桓多日。今夜進山查勘虎蹤,不意遇見有人對先生用強,是以出手,唐突處尚望先生鑑諒。”“既是藥商,如何知曉他們是趙國太子指派的武士?”
白衣人笑了:“先生果然周密機變,然這回卻是錯了。那是在下在大樹上聽到的,至於趙國太子之名,天下誰人不知,況我等遊走四方的商旅之人?再說了,在下也不想暴露商家面目,只好將義舉讓名於墨家。否則,日後如何到邯鄲經商?”至此,張儀完全釋疑,拱手道:“張儀稟性,心不見疑,義士鑑諒了。”白衣人嘟噥道:“這人當真難纏,做了好事,好象人家還欠他似的,審個沒完。”張儀哈哈大笑:“義士真可人也!走,到茅屋……啊,偏是沒有酒也。”“先生有趣,想說痛飲,卻沒有酒!”
“兄弟莫介意,無酒有茶,涼茶如何?”
“先生大哥的茶,一準好喝!”
“先生大哥?”張儀不禁又是大笑:“大哥就大哥,先生就先生,選哪個?”“大哥!”白衣人笑著拍掌。
“好兄弟!”張儀拍拍白衣人肩膀,慨然一嘆:“風清月朗,萍水相逢,也是美事一樁呢,真想痛飲一番也。”“大哥稍等。”白衣人話音落點,身影已在林木之中,片刻之間竟又飛步而回,舉著一個大皮囊笑道:“上好趙酒!如何?”“好!月下痛飲,快哉快哉!”
“不問個明白麼?”
“日後問吧,走,茅屋去。”
“大哥差矣。穀風習習,山月朗朗,就這裡好!也省你燈油啊。我去拿陶碗。”說罷輕步飄飄,轉眼便從張儀的小茅屋中拿來了兩隻大陶碗擺在大石墩上,解開皮囊細繩,便咕咚咚倒下,一股凜冽的酒香頓時飄溢開來。“當真好酒也!”張儀聳聳鼻頭,久違的酒香使他陶醉了:“來,兄弟,先乾了這碗!”“哎哎哎,且慢,總得兩句說辭嘛,就這麼幹幹?”白衣人急迫嘟噥,竟有些臉紅。張儀大笑一陣:“兄弟可人,大哥喜歡!為上天賜我一個好兄弟,幹了!”“上天賜我一個好大哥……幹!”白衣人驟然一碰張儀陶碗,汩汩飲盡。仔細品聞酒香,張儀卻兀自感慨:“酒啊酒,闊別三載,爾與我兄弟同來,天意也!”說罷猛然舉碗,竟是長鯨飲川般一氣吞下,丟下酒碗,長長的喘息了一聲。
“大哥三年禁酒,當三碗破禁,再來!” 白衣人說著又咕咚咚斟了一碗。張儀自覺痛快,連飲三碗,方恍然笑道:“呵,你為何不飲了?”
“小弟自來不善飲,尋常只是驅寒略飲一些。今夜不同,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