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漁樵生涯,有朋自遠方來,便做長夜聚飲,不亦樂乎?”
“蘇兄啊,田忌固然是隱居了。”張儀也是一嘆:“可一波三折,最終還是被拖回去了。一旦卷將進去,脫身談何容易?”
“來,不說也罷,再幹!”蘇秦舉起大陶碗,竟是一氣飲幹了。
張儀拍案:“好!蘇兄酒量見長嘛,幹了!”也是一氣飲幹。
“張兄,失敗痛苦時,你想得最多的是什麼?”
“成功!煌煌成功。”
蘇秦哈哈大笑:“看來啊,我們只此一點相同了。”
“蘇兄啊,我也問你一句:這些年坎坷沉浮,你最深的體味是什麼?”
“人,永遠不會實現最初的夢想。你呢?”
“名士追求權力,得到了,卻不過如此。”
“好!再幹了!” 蘇秦飲下一碗,便盯住了張儀:“這個回合,你勝了。” “我勝了?”張儀大笑搖頭:“機遇而已,若不是楚威王、齊威王、魏惠王這三巨頭驟然去世,勝負可是難說了。”
“青史只論成敗,不問因由,沒有機遇,誰也不會成功。”
“蘇兄,你是在等待下一個機遇了?”
“是的,這個機遇一定會出現。”
張儀喟然一嘆:“蘇兄,我們都熟悉秦國,更是熟透山東六國,兩相比較,這個機遇不會有了。你我初衷,都是要腐敗舊制加速滅亡,而今卻何以要助其苟延殘喘?”
“張兄莫要忘記,我們還有一個初衷:使天下群雄同等競爭。”
“蘇兄,”張儀急切道:“還是到秦國去吧,那是個新興法制國家,你我攜手,輔助這個新國家儘快一統天下,豈不是人生一大快事麼?”
蘇秦笑了:“張兄,是上天讓我們錯位了:當初我想到秦國,卻被逼回了山東;你想到齊國,卻被逼到了秦國。命運如此,各就各位了,蘇秦如何能逆天行事?”
張儀默然良久:“也好,你守一個初衷,我守一個初衷,只有爭一番高下了。”
“正道未必只有一條,我們都沒有背叛策士的信念。”
“蘇兄,我是知其可為而為之,你是明知不可而為之。你比我更苦,更難啊。”
蘇秦舉起了大陶碗:“不說也罷,來,幹了!”兩碗一撞,兩人咕咚咚一飲而盡。
酒中話越說越多,時而慷慨激昂,時而忘情唏噓,說到了王屋山的同窗修習,說到了永遠不能忘記的老師,說到了出山以來的種種坎坷,說到了成功路上的萬千滋味兒,不知不覺的,天便亮了。汪洋雲夢澤水霧蒸騰,天地山水都埋進了無邊無際的魚肚白色,只有那微弱的點點漁火,在茫茫水霧中閃爍著溫暖的亮色,悠長的漁歌隨著風隨著霧,漫漫的在青山綠水間飄蕩著:
碧水長天兮 昭昭日月不同弦
知向誰邊兮 點點漁火不同眠
青山如黛兮 幽幽吳鉤共秦劍
孤舟一葉兮 化做了淡夢寒煙
“好!點點漁火不同眠!”蘇秦大笑著,張儀大笑著,兩人都醉了。酒興闌珊之際,竟是你攙著我我扶著你,一路大笑著磕磕絆絆的下山了。
五、張儀遭遇突然截殺
嬴華與緋雲一點兒也不敢大意,倆人真是著急了。
張儀要去見蘇秦,兩人力勸張儀不要冒險,誰知張儀竟生氣了:“這也不敢,那也不敢,要這條命甚用?”見勸阻不行,嬴華便要親自帶領商社武士護衛,張儀更是動了肝火:“縱是兩軍交戰,還有個不斬來使!老友相約,要護衛做甚?擺架勢麼?我一個,誰也不帶!”硬邦邦撂下話,便徑直飛馬去了。
嬴華無可奈何,立即命令商社三個幹員便裝尾隨,又吩咐緋雲守在驛館隨時待命,自己便去商社坐鎮探聽郢都動靜。五更時分,緋雲正坐在廳中打盹兒,一陣沉重急促的腳步聲將她驚醒,睜開眼睛,一個商社武士已在眼前:“稟報少庶子:楚軍動靜有異!公子命你立即出城,帶領軍營騎士到十里林東口相機行事,公子接應丞相去了!”
話音未落,緋雲已經霍然起身,消失在庭院了。
張儀將蘇秦送上小船,卻又搖搖晃晃上山了。他在自己曾經住過的茅屋裡轉悠了一圈,託看守老僕給老暮之年的田忌帶去了他的一封書簡。從田忌山莊下來,正是太陽未出的清晨時分,晨霧瀰漫,山野一片朦朧,跨上那匹純黑色的神駿戰馬,他便從半島山後的陸路回郢都了。這匹戰馬叫“黑電”,是河內大戰時司馬錯特意為他挑選的,非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