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子詩才,天下無雙也!”蘇秦不禁拊掌讚歎。
“噢呀,屈原兄久不開口,今日吟哦,大是吉兆了!”
蘇秦又說了燕趙魏韓四國已經開始著手調派大軍的情勢,以及信陵君、平原君的信心,末了道:“從百年邦交看,中原鎖秦的歷次盟約,軟弱處都在楚齊兩國。楚國之變,因由在於地域廣闊、內亂頻仍,往往自顧不暇。齊國之變,因由在於與秦國相距遙遠,少有直接的利害衝突。目下看來,六國合縱之薄弱環節,依然是楚齊兩國。楚國本是合縱盟主,居於六國合縱之樞要,楚國站在誰邊?誰便有了八成勝算。由此觀之,楚國齊國,乃是天下縱橫的兩大主要戰場。今次第一局,便是爭奪楚國!”
“大是!”屈原恍然道:“武信君,二位該去見楚王了,我去辦另一件事。”
“噢呀,說得入港,竟到時辰了。”春申君霍然起身:“武信君,進宮。”
“進宮?”蘇秦笑了:“這是丑時,算哪家時辰?”
“噢呀走吧,車上再說,否則便遲了。”春申君說著拉起蘇秦便走。
在四面垂簾的緇車中,春申君一邊搖頭嘆息,一邊訴說著楚懷王的怪癖。
羋槐是個謎一般的君主。由於楚威王的嚴厲,羋槐也從軍打過仗,也在低層官署當過小吏,還在楚威王離京時做過監國太子。該經過的都經過了,可依然是一個富貴安樂素無定性的紈絝王子,忽而清醒得出奇,忽而顢頇得可笑。就說這起居議事吧,楚威王歷來是雞鳴三遍即起,批閱公文一個時辰,卯時準定朝會議事。那時侯,羋槐只要在郢都,每次也都是參與朝會的。可他自己做了國王后,竟是鬼使神差的大轉彎!夜裡不睡,白日不起,每隔三日,才在午後來到正殿坐上片刻,碰巧有大臣求見便見,若無人求見,便在殿中觀賞一個時辰的歌舞,然後便立即回到後宮,即位一年,竟然沒有一次大的朝會。大臣要見楚王,就得象貓捉老鼠一般守候在大殿外。
春申君有一個門客叫李園,在宮中做主酒吏,竟深得楚懷王讚賞,成了隨身不離的玩伴兒。每次要見楚王,春申君都要事先找李園打探羋槐的行蹤。蘇秦要來,春申君更是上心,便派了一個心腹門客專門與李園聯絡,隨時報知楚王行蹤,否則,想見楚王也見不上。蘇秦聽得大皺眉頭,心中沉甸甸的不是滋味兒。
楚懷王正斜倚在坐榻上,觀賞一支新近排練成的歌舞,饒有興致的和著節拍哼唱,卻見一領黃衫的春申君匆匆進來,身後還有一個散發無冠的紅衣人,不禁大皺眉頭,極不情願的坐了起來,揮揮手讓舞女們下去了。
“臣,春申君黃歇參見我王。”
“春申君,此地乃王宮,不是人市,曉得?”楚懷王斜眼瞄著紅衣散發人,一臉陰雲。
“噢呀我王,此人正是你大為稱頌的六國丞相、武信君蘇秦了。”
“啊——”楚懷王長長的驚歎彷彿在吟哦,竟是高低起伏,似乎恍然驚醒一般。隨著悠長起伏的驚歎,笑意終於鋪滿了白胖的臉龐,腳步也移到了蘇秦面前:“武信君大名如雷貫耳,先王屢次說要帶我見你了。”嘴上說著,眼光卻不斷上下打量著蘇秦。
春申君心中清楚,拱手笑道:“噢呀我王,武信君風塵僕僕,剛到郢都一個時辰,沐浴後未及更衣,便來拜見了。”
“噢——”又是一聲長長的吟哦驚歎:“武信君如此奮發,羋槐敬佩不已了。來來來,這廂坐了,慢慢說話,上,上茶了——”羋槐本來想喊上酒,一想這是大殿不宜隨意擺酒,便磕磕絆絆的喊成了上茶,竟結巴得滿臉通紅。
“多謝大王禮遇臣下。”蘇秦恭敬的拱手做禮,表示他完全理解這是楚王的特殊敬重。
羋槐原本不喜歡倨傲名士,如今見赫赫蘇秦竟是這般謙恭有禮,心中大感舒坦,呵呵笑道:“謙謙君子,武信君可人呢。那個張儀是你師弟?如何忒般氣盛?”
“秦國強大,張儀自然氣盛。”
“秦國強大麼?”羋槐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秦國不強大麼?”蘇秦也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羋槐一怔,卻驟然哈哈大笑:“回得有趣!秦國啊,是強大,虎狼之國嘛。”
“既是虎狼,大王可知是何種虎?何種狼?”蘇秦也是興致勃勃。
羋槐困惑的搖搖頭:“毋曉得,虎狼就是虎狼,還不一樣了?”
“那是自然。”蘇秦悠然笑答,彷彿一個老人在給一個孩童講說天外奇聞:“是叢林虎,是中山狼。”
“叢林虎?中山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