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學的自習課,圖書館就象一個永遠上著自習課的大課堂。老師不在,同學們抱著書自由穿梭。歐陽一虹在查詢有關經濟資料,而我在尋找中國又出了哪些詩人。這與我的職業息息相關。我把全國各地的文學報刊都找來,統統看目錄。只看目錄就知道一個國家的詩歌底細了。
我找了一大堆書,在書架傍站著看。所有的座位都滿了。要等先來的走了,才能騰出座位來。我虎視眈眈地盯著兩個戀人似的男女,他們一走,我就搶先佔領了,還給歐陽一虹佔了一個座位。我們也象一對戀一樣坐著。只是我們不說話,象很用功的學生。歐陽一虹拿出採訪本記著什麼,我看著與詩無關的東西。詩在功夫外。這話真好,我一直是從詩外找詩。沒找到什麼,越來越鑽到苦悶堆裡去了。我想這樣下去,再過十年,除了買書號自印外,中國可能就沒有詩了。因為沒人讀詩。我們之所以知道眼下還有詩,是因為還可以看到報刊上排列的有不規則的短行文字。一般說來,那種不規則的短行文字,我們把它叫詩。
我看到了一個詩友出第六本詩集的訊息。訊息印刷在某地級刊物的一角。這個詩友大學畢業後一直在當地日報文藝部工作,做文學編輯。他的詩也一直在全國各地地級報刊與同仁們交換髮表,自己手上抓了當地上百名渴望在文學上有所建樹的文學青年的黑名單。早在十年前,他就開始買書號,印刷自己的詩集,每次印一千冊,全部堆在家裡。之後每個文學青年在他的副刊上發表詩作,他都給他們分配五十至一百冊的代銷任務。他在獲利的同時,給幫忙者以“名”的回報,凡發表詩作者,均以“詩人”冠之。能上床的文學女青年,就在某個特殊的場合以身相許了。她們就成了“青年女詩人”。據說那個地方的“青年女詩人”比髮廊妹子還多。該詩人在連續購買第四次書號後,就順利加入中國作協了。而在這時,他的詩集差不多都進了廢物回收站,重新變成紙漿,印刷他的新一本書。印刷廠和造紙廠的生意都由此啟用,商機無限。
20、一個新的故事可能由此開始
當我們在圖書館正渴的時候,趙德發突然出現了。之後,歐陽就開著他的車過車癮去了。一個新的故事可能由此開始。
大約一個小時左右,我們就想出去了。歐陽一虹說她口渴,想喝水。其實我早就口渴了。圖書館不讓讀者帶水進來,原因是一些讀者不講衛生,到處扔水瓶。我還想多坐坐,我對歐陽一虹說:“先忍耐一下吧。出去之後再進來就沒座位了。現在座位比春運時的火車票都緊張。”歐陽一虹說:“那好吧。你抓緊看。我等你。”
正在這時候,奇蹟出現了。有人遞過一瓶礦泉水在歐陽一虹面前晃了晃。我抬頭一看,是趙德發。趙德發就站在歐陽一虹旁邊。我簡直驚訝透了。就象一個目不識丁的農民去欣賞高雅的西方交響樂一樣。我說:“你也會到這種地方來?我們在任何地方都有可能相遇,沒想到會在圖書館遇到你!”
趙德發說:“奇怪嗎?你以為只有你們文化人才能來?我早就看見你們了。就看你們能不能看見我。”
歐陽一虹說:“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歐陽一虹從趙德發手上接過水,使勁擰開瓶蓋,遞給我說:“張大哥,你先喝吧。”
趙德發說:“他那個臭嘴。女士優先。歐陽小姐,你先喝。”
歐陽一虹也太渴了,衝趙德發笑笑,咕咕地就喝了一半。然後把剩餘的半瓶遞給我,說:“放心,沒任何傳染病。”又把臉轉向趙德發,很感激地說:“你怎麼知道我們口喝?是怎麼把水帶進來的?”
趙德發說:“管理再嚴格,只要不搜身,我就能把水帶進來。”
我真佩服趙德發的功夫。我一邊給他伸出大拇指,一邊喝水。快要到瓶底的時候,趙德發制止了我。趙德發說:“不能只顧自己。你也不問問我喝不喝?”
我確實忽視了他。我連忙把水遞給了趙德發。他一口就把剩餘的喝完了。一邊擦嘴,一邊說:“要不是友情,我不會做這種不衛生的事。在家裡,除了我兒子喝過的水我喝之外,別人沾過的東西我根本不會碰。”
我明白了,朋友的嘴是不分彼此的。只要沒有傳染病,就等於衛生和健康。
這天我們在外面玩得九點。趙德發請我們吃日本料理。然後準備他把我和歐陽一虹送回家。他正要進入駕駛室時,歐陽一虹突然衝趙德發友好地一笑,說:“我來開吧。”趙德發倏地睜大了眼睛,說:“你會開車?”歐陽一虹說:“學嘛。”說著從包裡把駕駛證掏出來,在趙德發麵前晃了晃。趙德發說:“給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