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抬了抬眼,臉色平靜地道:“不知班大人的奏疏是幾時候遞上來的。”
班諷道:“元宵之前。”
蔡京向趙佶行禮道:“陛下,元宵之前,老臣很少去門下省,何不如召個門下省的錄事問問。”
這個時候,門下省侍中站出來,朗聲道:“陛下,微臣倒是聽一個錄事說過這份奏疏,微臣看了看,覺得此事不小,因此叫人遞進宮了。”
一旁的班諷冷汗流了一地,心裡慶幸,若是沒有這份奏疏,自個兒就難逃干係了,現在就算要處置,那也是門下省裡頭的事;他抬眼看了蔡京一眼,心裡又想:“只是這一遭徹底地得罪了蔡京,不知那沈傲能否拉自己一把。”
趙佶臉色變得更加難看:“遞進了宮裡?朕為什麼沒有看到,你們好大的膽子,一本如此緊要的奏疏,說沒就沒了?這裡頭有什麼貓膩,今個兒就在這裡說個清楚,你是門下省侍中,這件事你先說。”
第436章 馬蜂窩
門下省侍中臉色凝重,悄悄偷看了蔡京一眼,拜服於地道:“微臣不敢欺瞞陛下,那份奏疏,確實送入宮去了。陛下不信,可以嚴查。”
趙佶咬了咬牙,從嘴縫出蹦出一個字:“查!”之後冷言道:“要嚴查,到底是誰的干係,都要嚴懲不貸。”
兵部尚書班諷也是豁出去了,到了這個份上,也沒什麼好遮掩的,朗聲道:“陛下,微臣的奏疏,是覺得那高太尉的捷報有貓膩,須知但凡戰功,都有首級一併獻上,以此來計算功勞,可是高太尉那邊雖然送來了捷報,可是對奉上首級之事隻字不提,倒是月餘之前送來了一批,可是兵部這邊曾經查驗過……發……發現……”
趙佶沉聲道:“發現了什麼。”
班諷想了想,吸了口氣,鎮定自若的道:“發現不少首級都是婦孺,陛下,兵部這邊只能妄自猜測,要嘛那天一教匪徒兇殘,以至連婦孺都驅之來作戰,要嘛便是高太尉……”他抬起眸,直視金殿之上,一字一句的道:“殺良冒功!”
廷議之中頓時譁然,殺良冒功?其實這句話本身倒也沒什麼,這是軍中常有的事,要記功,就要有首級,首級從哪裡來?若是賊人的首級不夠,難免屠戮些良民,只是當著這廷議說出來,就大大不同了。這個班諷,是瘋了嗎?說出了這句話,等於是徹底和高俅翻了臉,事到如今,不是高俅死便是他班諷亡了,班諷和高俅之間到底有什麼齷齪,何至於到這個地步。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蔡京身上,蔡京仍是神色如常,闔目坐在錦墩上,不發一言。
如所有人所預料的一樣,金殿上的趙佶拍案而起,殺良冒功?別人都知道這貓膩,唯獨他趙佶卻是矇在鼓裡,在他的心裡,身為禁軍,豈能作出這種事,如此妄殺無辜,只會讓京畿北路的局面更加糜爛,將所有人推到天一教一邊。
他深深吸氣,就在不久,他還在等著京畿北路那邊送來匪首的首級,等來的卻是這個。他呼吸加重,在殿中咆哮:“高俅怎麼如此欺瞞朕?怎麼能如此?朕待他不薄,他是什麼出身,若不是朕,有他的今日?”
“好,他作出這種事,朕也不姑息,可是馬軍司,朕的禁軍,天子親師,為何不檢舉他?為何也要作出這等事來?我大宋立國百年,何曾有禁軍作出如此聳人聽聞的事來,他們……該死……統統該死!”
庭下眾臣大氣不敢出,心裡卻都在想,殺良冒功,那是自古以來的規矩,便是禁軍也不外如是,只不過這些事一向都是隱匿不報罷了,便說那剿方臘時,被屠戮的良人又何止萬計。
趙佶暴跳如雷,穿著冕服在金殿上來回走動:“欺君罔上,殺良冒功,好,好的很!”他粗重呼吸著,眼眸變得殺機騰騰:“班諷……”
“臣在。”
“你親自去京畿北路,要查,那邊到底是什麼訊息,都要據實報上來。”
“蔡愛卿。”
蔡京慢吞吞的道:“老臣在。”
“門下省發旨意,立即鎖拿高俅回京,這筆賬,朕和高俅慢慢的算!”
“陛下。”蔡京正色道:“臨陣換將,終是不妥,何不給高俅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陛下不想,我等做臣子的,亦是心中不安,若是鎖拿了高俅,便是另行委派一員幹吏去,馬軍司那邊只怕也會不安,就算要治罪,好歹也等高俅回了京再說。”
趙佶重重冷哼,拂袖留下一句話道:“蛇鼠一窩!”人已從後殿怒氣衝衝的出去。
這講武殿裡,卻是留下一個個膽戰心驚的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