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政更是連正眼都沒有瞧過他,好不容易熬了個主簿的資歷,居然還是同文館,這同文館主簿聽著好像挺光鮮的,其實就那書畫院的學士還慘上幾分。
整個鴻臚寺下設五個部門,一個是管僧侶的,這自不必說,其餘的分別是掌河西蕃部貢奉之事的管幹所。掌回鶻、吐蕃、党項、女真等國朝貢的禮賓院,掌南蕃交州,西蕃龜茲、大食、于闐、甘、沙、宗哥等國貢奉之事懷遠驛,此外還有掌高麗事的同文館。
這裡頭最悠閒的應當是河西藩部和南番以及龜茲、大食、于闐等國事的管幹所和懷遠驛,畢竟這些都是藩國,打起交道來沒有太多的麻煩,油水也足。至於那掌回鶻、吐蕃、党項、女真等國的禮賓院就有點麻煩了,想當年禮賓院主事沈傲也幹過,可以說這算是鴻臚寺真正的實權部門,雖然麻煩多,可是權利也不小,只要你有本事,打交道打的好了,皇帝也看得見,三五年就有升遷的機會。最慘的就是掌高麗事的同文館,高麗在哪裡?人家和大宋不接壤啊,擱著個幾千裡,中間橫了個遼國和金國,你怎麼去和人家打交道?
再者說了,高麗人也油滑得很,一方面想從大宋撈點朝貢賞賜的油水,一方面又是個牆頭草,遼國強的時候向契丹人稱臣,金人強的時候立即屁顛顛的拋去遣使納貢了。
所以眼下高麗人奉行的國策是給金人當孫子,每年向金人進貢不少的高麗參和貂皮還有銀錢,生怕得罪了這位強鄰。可是另一方面,他們也絕不肯和大宋斷絕交往,每年居然還厚著臉皮來納貢,等著大宋的打賞,有好處的事,他是一點沒有落下,至於叫他們去與大宋遙相呼應,他們立馬沒了影兒。
遇到這麼個無賴,同文館自然也不受人待見,須知和這樣的人交涉,反正也交涉不出個結果來,大宋呢,也是睜一眼閉一隻眼,拿點錢打發就是。再者說了,一年到頭高麗人也只來一次,最多也只是忙活個把月,誰也不把他們當回事,久而久之,當然連這同文館主事也不受人重視了。
要油水沒油水,升遷又無望,楊林心裡絕望,如今年紀不小,只恨不得立即尋個機會奮力一搏;而彈劾沈傲讓他看到了機會,只要這一趟能抓住時機,在蔡太師面前表現一把,或許能擺脫眼下不尷不尬的地位。
反正在當時看來,沈傲已是大勢已去,他身為沈傲的同僚,找起罪證自然方便,於是連夜寫了一份聲淚俱下的奏疏遞了上去。
只是誰曾想到,沈傲非但分毫未傷,反倒更加炙手可熱,楊林膽戰心驚,已覺得大禍臨頭了。
一大清早,各主簿到寺卿的廳裡去敘事,整理各國使節的國書以及一些各國傳來的密報,沈傲正看著西夏人遞來的文書,突然將手中的文書放下,淡然道:“我聽說前幾日有幾個倭人在汴京城裡滋事,據說還是倭人送來的公派學生,這件事,同文館為何不報?”
楊林面如土色,不敢出聲,本來同文館負責的是高麗事務,不過倭人的事一般也是由同文館來處置的,沈大人突然拿這事出來說話,不正是要藉機報復?楊林萬念俱灰,心想這一下算是完了,非但別想再有晉升的希望,連這同文館的差事都要不保了。
“怎麼不說話?”沈傲的語氣依然淡然。
“大……大人……”楊林想著措辭,期期艾艾地道:“倭人在汴京滋事早已有之,這件事按常例是不管的,畢竟倭人使節對我大宋甚恭,幾次三番遣使稱臣……”
“這是什麼話?”沈傲打斷他:“甚恭就可以恣意妄為,在我大宋的地界滋事,這是哪裡來的規矩?”
這一聲厲喝,將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都屏息看著沈傲,心裡都在想:“楊林算是完了。”
沈傲靠著座椅的後墊,拿起茶來慢吞吞地喝了口,才道:“所有人都出去,楊林留下。”
頃刻間,少卿、寺正便灰溜溜地帶著各主簿悄悄退走,就是記錄的文錄也隱到一邊去了。
“大人……下官該死……”楊林蒼然的仆然跪地,大氣都不敢出。
沈傲慢悠悠地道:“該死倒不至於,你負責高麗的往來,倭人那邊也要費費心,該管的要管,否則要你這主簿做什麼?你留著心吧,那肇事的兇手該拿就拿,沒這麼多客氣,記著了嗎?”
楊林聽沈傲的口氣倒是緩和下來了,又驚又疑,連忙道:“是,下官明白,該拿就拿,要重重嚴懲。”
沈傲擺擺手,道:“按規矩辦就是。”
楊林連連說是。
沈傲才是幽幽地道:“你的那份奏疏,我倒是看了,寫得不錯,費了不少心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