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殿外頭,他深深吸了口氣,似乎有些猶豫,又似乎是覺得有些傷感,重重嘆了口氣才跨過檻去。
宮燈冉冉,光線黯淡;輕紗帷幔遮蔽住了視線,帶來幾分朦朧。
靠南牆的木窗開啟了一些,夜風拂過,將帷幔吹得顫顫作動,木窗外是一輪明月,月光皎潔,宛若銀盤。
只是這個時候,沈傲根本沒有興致去看那夜色、觀這圓月。一步步走進去,連心都不禁跟著狂跳起來。
在帷幔之前,沈傲更覺得傷感,若是在從前,自己來覲見時,趙佶多半是伏在案上,或捉著筆,或倚著椅子看著書卷,那時候也是許久不見,想必趙佶的心情一定懷著希翼和喜悅。可是現在呢……
捧著書卷和捉筆的皇帝陛下已經耗幹了最後一絲氣力,此刻的皇帝陛下,心情仍是喜悅嗎?
趙佶的心思,沈傲猜測不到,可是沈傲卻知道,他的心裡像是堵著一塊鉛石,那如鯁在喉的東西咽不下又吐不出,滾燙的液體在他的眼眶打轉,想要奪眶而出,可是沈傲卻強忍著,無論如何也不肯讓它們出來。
“男子漢大丈夫不能哭,要笑,笑!”
沈傲心裡這樣說,才勉強地擠出一點笑,這笑容沒有他心情舒暢時清澈,也沒有他與各色人等打交道時那般虛偽,笑得很勉強,就像是病榻上的人欠了他一屁股的債,還挖著鼻孔繼續賒欠一樣。
“臣沈傲來遲,請陛下恕罪……”沈傲噗通一聲跪倒,什麼男兒膝下有黃金,讓他見鬼去吧。
病榻似乎動了一下,接著傳出趙佶有氣無力的聲音:“過來……”
沈傲起身,快步過去,揭開帷幔,藉著宮燈的光線,終於看清了趙佶的面容,這是一張消瘦而滿帶病態的臉,從前風采奕奕的眼眸失去了光澤,正如所有垂垂老矣行將就木的老人,帶著一種不捨和留戀。
“你終於來了,朕還當見不到你最後一面。”
沈傲坐在塌沿,將趙佶伸出來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回錦被中去,一面道:“臣聽到旨意一日也不敢耽擱,日夜兼程地趕回來。陛下的身子好些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