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放下調羹,雙眉皺了起來,冷聲道:“回來?汴京就有這麼好嗎?你回去的時候告訴他們,就是死,也不準入京了,安安生生地做他們的富家翁吧,這錦繡前程,是要用命去換的。”
老僕笑呵呵地道:“他們說興化軍太悶了。”
蔡京冷笑一聲,繼續吃著魚湯。
老僕又道:“幾個老爺這些日子成日都是往泉州那邊跑,四老爺尤甚,一個月便有二十天呆在那裡。”
蔡京罵了一句:“沒用的東西!”雖是這樣罵,卻也只能放任,他們天高皇帝遠,鞭長莫及,又能如何?
“讓舟兒靠岸吧。”蔡京吃完了魚湯,用絲巾擦了擦嘴,疲倦地坐在船篷裡吩咐道。
小舟兒靠了岸,幾個小廝忙不迭地系起纜繩,老僕扶著蔡京上了岸,蔡京遙遙看到拄著柺杖的蔡倫正在和一個人在柳樹下說著什麼,皺眉道:“什麼人來了?”
一個小廝道:“回老太爺,西夏使節李渾前來拜謁,蔡倫少爺正在和他說話。”
蔡京冷聲道:“為何方才不通報?”
小廝猶豫了一下道:“怕叨擾了老太爺的興致。”
“記著,下次不許了。”蔡京道:“叫他到那邊的亭子裡去。”
李渾見了蔡京,乖乖地行了禮,身後的蔡倫喚了一聲:“曾祖父。”隨即興沖沖地道:“那沈傲果然上鉤了,李大人的章程,悉數寫進了國書裡。”
蔡京只顧著喝了口茶,才向李渾道:“是這樣?”
李渾便將自己與沈傲商談的經過說了,蔡京猶豫了一下,才道:“他一條也沒有反駁?”
李渾道:“一條都沒有,不過先前倒是提出了幾句疑問,下官按著蔡大人的意思說了,他也就沒說什麼。”
蔡京沉默了一下,道:“太輕巧了。”
蔡倫激動地道:“如今他了不得了,將來自己有個兒子要做西夏國主,當然是為他兒子打算。”
蔡京不由搖頭,道:“這訊息,誰也不許放出去。等到國書遞上去再宣揚出來。李渾,接下來知道怎麼做了嗎?”
李渾笑道:“當然知道,遞上國書之前,立即擬一份奏疏送到西夏去,讓這事兒成為板上釘釘,就算沈傲要反悔,到時候向西夏那邊也不好交代。”
蔡京頜首點頭道:“其餘的事交給老夫來辦。來人,給老夫換衣衫,入宮。”
……
文景閣裡顯得有些悶氣,趙佶心不在焉地看著奏疏,一臉的不耐煩,他這人最怕麻煩,近日又沒出什麼大事,都是雞毛蒜皮的,趙佶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終於,趙佶將案上的奏疏一推,道:“一條水渠都能引起兩鄉數千人械鬥,那些地方官都是做什麼的?官府為什麼不管?鬧到這麼大,才送到朕這邊來。”
蔡京來了也有些時候,這些奏疏,都是他抱著來的,蔡京端正坐著,淡淡笑道:“陛下,權不下縣,鄉里的事,朝廷一向是不管的,都是些有名望的鄉紳照應著,新昌縣縣令也是無計可施。”
趙佶冷笑道:“都說鄉紳照應,可為什麼還能弄出這麼大的事?”
蔡京慢吞吞地道:“鄉紳是鄉紳,豪強是豪強,這鄉紳和豪強之間只是一線之隔,陛下,聽話的是鄉紳,橫行鄉里的就是豪強了。”
趙佶沉默了一下道:“門下省下旨意捉拿吧,是誰煽動的,械鬥而死的又是誰動的手,都拿起來。”
換作是從前,趙佶或許一語也就揭過了,或者乾脆說這件事太師去處置。今日難得他說出自己的心意,想按自己的意思去辦。
蔡京淡淡一笑,早已察覺到了這個變化,道:“老臣遵旨。”
趙佶眉毛一挑:“太師乾坐了這麼久,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
蔡京道:“陛下,老臣想問,西夏的國書是否遞上來了?”
趙佶這時候反倒清醒了,慢吞吞地道:“沒有這麼快,你問這個做什麼?有沈傲去做,朕放心。”
趙佶已經察覺到一絲端倪,蔡京這些時日似乎處處針對沈傲。
蔡京笑道:“陛下可還曾記得老臣說過的話嗎?”
“什麼話?”
蔡京眼眸幽幽,慢吞吞地道:“沈傲如今已是夏臣,再不是陛下的臣子了。”
趙佶冷哼一聲道:“蔡愛卿,你太放肆了。”
蔡京不疾不徐地道:“陛下不信,待那沈傲送了國書來一看便知。老臣只是在想,沈傲深受陛下寵信,若是給夏人做了鷹犬,陛下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