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背上五根骨頭呢,斷一根,著地是沒有問題。就算沒骨折,你現在也不適合到處跑,還跑那麼多地方。”
我早就知道我不適合了,出門後不久就知道了。只是因了慣性惰性才走到這一步,現在經人一說,立刻覺著非回去不可了。可是,新的問題又來了,要真是骨折了,打上石膏,我一個人在北京,也不好辦。要不,回家?……回家!一個半小時之後就有一次回家的列車。
一想到家,想到家裡的媽媽,頓時覺著天寬地寬心胸開闊,眼睛都潮溼了。我到底還是有著一個家的,有一個無處可去時的去處,一個隨時可以接納我的地方。決心一定,立刻考慮行動方案。蘭州的票就不退了,用它進站,進了站就去返家的列車那裡,上車後補票。到了那邊家裡要是能來車接一下就好了,可是,怎麼通知家裡?看看錶,還有二十分鐘檢票四十分鐘發車,如果我腿腳正常,四十分鐘趕到車站對面的郵局拍個電報不成問題。現在是不行了,只這麼想想左腳就是一陣劇痛。要是有雷鋒就好了。我扭著脖子前後左右張望,沒看到一個穿軍裝的。下意識打量坐在左右的這二位,右首的那個漢子,這回是真睡著了,鼻息粗重均勻;左首的那位已又開始看書,都是一副踏踏實實等著到點進站的樣子,叫人沒有勇氣打擾。收回目光時無意瞥一眼那人看的書的封皮,眼前一亮,那居然不是金庸也不是地攤書刊,而是一本《 現代軍事武器 》。他很有可能也是一位穿著便服的軍人呢,跟我一樣。心中雖然興奮,但也沒敢貿然開口。首先,即使他是軍人也不一定就是雷鋒;再者,學雷鋒也不是不分場合沒有下限的。讓人在就要檢票的時候跑出北京站,跑到馬路對面去,為了一個素不相干的生人,冒著可能會誤車的風險,誰幹?這遠不是順便幫人拎個箱子或掃掃車廂那麼簡單。可我現在只有他了。
大校的女兒 第二部分(2)
他約三十來歲,中等個。五官平淡,沒什麼特點,好的不好的特點均沒有。膚色偏黑,毛色很好,板寸頭漆黑放亮。服裝隨意得體,上身一件深藍T恤,下面一條白棉布褲,涼鞋線條寬大簡潔,穿著襪子。拿書的手指甲紅潤,修剪整齊。看樣子還行。這時他扭過了臉來,我方意識到研究他的目光是過於專注了。我正好與他的目光相撞,臉上不由紅了一紅。他笑笑,想了想,好像明白了什麼似的,說:
“快檢票了。你就這一個箱子麼?”
這是一個樂於助人的人,更確切地說,樂於助我的人。想也沒想地,我突然就把我的打算請求對他和盤說出。不出所料地,令人難堪地,他沒有回答。先是看了看錶,想了想;又想了想,又看了看錶。這時我再不說話再等下去就是愚蠢了。我說:“來不及了是吧?……其實也無所謂,到那邊再說也行,反正是到家了,怎麼都好辦。”
“時間倒是來得及,停止檢票前趕回來就行,我是臥鋪,不愁沒座兒。問題是我的東西怎麼辦。”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一個箱子一個旅行袋,不假思索地道:“東西好辦,我給你看著。”話一出口就後悔,我想請人幫著拍個電報還研究了人家這麼半天,我憑著什麼就能讓人讓我幫著看行李了?情急之下馬上補充說,“我也在部隊工作。”
“從前?”
“也是現在。”
他看我,明顯審視的目光。也是,我這副樣子,一件皺巴巴的布連衣裙,一條瘸腿,孤零零一個人拖著個箱子,哪裡有一點點人們概念中女兵的影子——颯爽英姿?尤其是在這個當口說出,更像是一個騙局,至少是,一個無聊的玩笑。想到他會不信,且有充分理由不信,我有點急。事到如今,拍不拍電報都不主要了,主要的是,關乎榮譽。我想也不想就拿出自己的工作證遞了過去,那上面有照片有姓名有我就職的工作單位,當然還有年齡。我這個年齡已經避諱向別人說自己的年齡了,但是當時全然忘記。顯然他沒想到,頗有點驚愕,完全是憑著下意識把那個紅皮小本接了過去。接過去後就像是接過了一個燙山芋,兩難:看也不好,不看也不好,最後,他採取了一個折衷的辦法,當然,“折衷”一說是我的揣測:看,但不細看;匆忙開啟,瞄一眼就合上,就還給了我。然後,起身,走,走幾步又回來。
“打個長途電話豈不更好?”
“我們家是軍線。”
他又那樣地看了我一眼,讓我把地址姓名電報內容寫一下。我寫給了他,他看著臉上浮上了一絲淡笑。我禁不住又一陣臉紅,那正是本人的重要缺點之一,字難看,這也是日後我換電腦寫作的重要動因。他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