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沉默,三個人都半天沒有說話。黃可明感覺自己的心臟開始急促地跳動起來,他最為擔心的事情被康顯祖直接挑明瞭,如果這造成了王劍更加一意孤行地實施計劃,那勢必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局面。他向門外的院子裡瞥了一眼,看見九連長許為新站在隊伍的前面,突然更加明確了自己的擔心。
這個九連長許為新,其實是原二十一團的團長,二十一團也是黃可明原來所在團。在反三路進攻戰役中,黃可明在團裡做副政委,全團按照上級安排投入進軍川南後的首次大規模運動戰。紅軍幹部戰士在戰鬥中出生入死,先是阻擊、收縮、後退,然後是出擊、包抄、合圍。四川軍閥田頌堯的兵,沒有與紅軍打過仗,也缺少很正規的軍事素質。抽足大煙後進攻時氣勢洶洶,給紅軍部隊造成很大壓力。許為新團長帶著全團人擔任阻擊任務,為的是遲滯敵軍前進速度,消耗敵軍體力和給養,並引誘敵軍按紅軍預訂計劃中的方向前進。許為新是全團的靈魂,在他的帶領下全團部隊進攻勇猛,後退迅速,是十二師最有戰鬥力的一個團。但是,就在戰事最緊張的時候,方面軍保衛局卻派人前來搞肅反,許多幹部戰士被抓。當時正是一個人頂幾個人用的關鍵時期,許為新與保衛局派來的人大吵了一通,結果雖然當時來人沒有能夠將要抓的人抓走,但不到戰役結束,許為新就被撤職,下放到九連做副連長。由於戰役後期九連連長在作戰中犧牲,許為新又被任命為九連連長。
引子(3)
黃可明在心中擔心的正是許為新的安全。做為在紅四方面軍有了些經歷的政工幹部,他多次聽到一些人私下的議論:只要被保衛局盯上的,好人也是壞人。許多事實甚至一再為這種說法提供了證據。黃可明知道自己沒有阻止王劍的能力,因此他只能儘量地設法拖延時間,希望他安排的另一步棋能夠創造奇蹟。於是他輕聲對王劍說:
“王處長,能否將洪主任的指示給我們明確一下?” 黃可明知道,基層同志有議論,這個王劍是言必稱洪主任,就象洪主任言必稱張主席一樣。雖然按責任黃可明根本無權過問肅反工作,但他仍然希望能夠透過這樣的提問讓王劍多說幾句,這樣會贏得一些時間。
王劍並沒有發現黃可明的本意,有人對自己的工作表示關心,這是挺少見的。由於肅反工作的影響,紅軍部隊的幹部戰士為了避免麻煩,都從不主動與保衛部門的人接觸,這使得保衛部門的工作人員生活得很寂寞。今天既然時間來得及,就多說幾句吧:
“洪主任說,二十三團有一個幹部,是四川省委派來的學生。但在反三路進攻戰役初期時發現他與可疑人接觸。抓捕時,從他身上搜出了我軍的行軍計劃圖。審訊的結果也說明他是一個特務,是四川軍閥劉文輝派出打入我們內部的。洪主任還順藤摸瓜,又挖出了一個特務團伙,骨幹全是四川省委派來的青年學生,實際上他們都被劉文輝收買了。洪主任說,這與兄弟部隊挖出的特務團伙情況差不多,總歸是知識分子靠不住。當然這次也不全是與這個案子有關,有違抗命令的,有臨陣逃脫的,違反群眾紀律的,既然有這個機會,就放在一起公判。”王劍又介紹了關於這個案子的一些細節,發現天已經大亮了,就一邊向門口走一邊說:“天亮了,可以開始了!”
黃可*頭一緊,來不急阻攔,只好和康顯祖隨著王劍一起走到院子裡,再次面對院子中集合的紅軍連隊。張宗玉團長看到他們回來了,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向旁邊站了站。王劍當仁不讓地站在了中間靠前的位置,他開始向紅軍部隊講話:
“聽到我點名的人出列。” 王劍從衣兜裡拿出一張紙,按照上面的名單開始讀。
“沈新明、楊天慶、……”
王劍每念出一個名字,黃可*裡就顫動一下。被唸到名字的人,有的是班、排長,有的是有過多次戰鬥經歷的老兵,例如沈新明就是九連的八班長。其餘的大都是四川省委派來的學生,本來這些人是要放到連隊鍛練一下後就分配到各部隊做基層幹部,因為紅軍中有文化的人太缺了。被讀到名字的人一個個從佇列時走出來,在院子一側站成了一排。黃可*裡在流血,他忍不住看了看手錶,心中在不斷地呼喚:“快些……慢些”。
王劍停了下來,臉上出現了奇怪的笑容,終於念出了最後一個名字:
“許為新。”
黃可明覺得象頭頂被重擊了一下,眼前發黑,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許為新聽到王劍念自己的名字,顯然也感覺到了這裡的危險。他遲疑了一下,但仍鎮靜地走到一側的隊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