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什麼你作甚麼,廢話!”
杜從嵐爬上臥室靠窗的小沙發,哼哧哼哧脫掉帶著花邊的洋睡衣,露出白嫩嫩肉嘟嘟的小身體,陽光一照,簡直像是西方壁畫上的露天使。他隨手甩掉衣服,從一旁早就放好的一疊衣服裡拿過小襯衫穿了起來。杜月笙除非必要,一般都穿著老派的長袍,連釦子都扣到頸子下邊,但杜從嵐從小就在英租界里長大,至少在生活方便還是走在前頭的,衣櫃裡一排都是定做的小西裝小馬甲。
他和杜月笙一樣,年紀小小的就不喜歡別人給穿衣服。杜月笙是小時候窮慣了出來的,而杜從嵐就純粹是天生的,除了他父親,誰抱他也不太樂意,如果不是年紀實在太小,這個保姆早就給他踢走了。
吃完早飯,杜糰子便昂首闊步出門去了。至於先前和父親定下的約定——反正父親也反悔在先麼,這樣做才公平。
畢竟是私生子,且又是為了保護他,杜月笙很少帶著從嵐出門溜達。英租界和法租界就如同兩個小國,只要小心一些,沈月英不會察覺從嵐的存在。至於杜維潘,他的羽毛還未長齊,實在不足為懼。杜月笙曾經考慮過,到底什麼時候讓他的寶貝阿嵐正大光明的踏入杜宅,或者乾脆就讓他也認了沈月英為親孃…但一個不能生育的女子,一個剛剛對養子抱有期望的女子,萬一她接受不了心存歹念,那後果是杜月笙不能接受的。
他必須要為阿嵐考慮周詳。
杜月笙有一個計劃,他如今還做不到。等到他真正擁有屬於自己的勢力,並且不再懼怕黃金榮的時候,他要重新修建杜家祠堂——那時就是阿嵐認祖歸宗的時候了。阿嵐若大一些,即使沒有沈月英當母親,也可以在杜家有一席之地,而且等到那時候,維潘早就站穩腳跟,不會誤會阿嵐會威脅他的地位而做出什麼。
杜月笙作為一個父親,已經為他最愛的兒子做出了儘可能的安排。然而杜從嵐畢竟還太小,他再聰明也不可能知道這些,他只是希望多到外頭玩玩,最好能牽著父親的手,自豪的對別人說這是他的爸爸。他不交朋友,沒有玩伴,因為他不想在別人面前連父親是誰都不能說。
雖然他相信父親,但還是不樂意麵對這種窘迫的狀況。杜月笙也明白,所以只能暗地愧疚嘆息,也不試圖去改變…在某種情況下,阿嵐隱藏的越好,就越安全。
杜從嵐帶著保姆司機和保鏢隨意在南京路上晃著,兩旁的建築物密集交錯,既有英式法式建築物高大的尖頂矗立,也有平實的小樓外頭高高低低掛著各式各樣的招牌廣告牌和霓虹燈,一側的黃浦江岸沸反盈天,無數的碼頭整齊排列,大大小小的船隻挨挨擠擠。
行人紛紛好奇的看著這個小肉糰子姿態囂張的插著小口袋方小說遊西逛,後頭還跟著一串人。不過平民們也只是好奇,在上海這地界隨手戳一下興許就是個大人物,這小孩的父親肯定也是一個了不得的人物,惹不起便最好躲著走。大街上唯一到處亂竄的大概就是賣報童,背上還跨著一個大木盒子,一開啟便是兩排香菸,他們聲嘶力竭的吆喝著號外,偶爾斷一下也必是因為要給買報紙的人找零錢。
杜從嵐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小腦袋一刻不停的到處亂轉。這個地方和他住的租借高階住宅區很不一樣,不僅僅是住宅區和商業區的不同,在這裡和他一樣黑頭髮黃面板的人更加多,更加熱鬧。他看著周圍零次櫛比的店鋪,感到有些躍躍欲試,就在這時,一個小報童從他身邊竄過去,狠狠的把他撞向一側————
“小心!”
一個低醇的男聲在頭頂響起,同一時間他被一把抱了起來,驚魂未定的瞅著一張陌生男人的臉。
“嗚。”他有點後怕的想要哭。
抱著他的陌生男人蹙起眉,有點不知所措的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你…你別哭。”他開口道,想了想又說:“我帶你去買糖吃,如何?”
杜從嵐不高興的伸爪爪拽下男人的手指,嘴巴撅得老高。不過男人這麼一弄,他想哭的情緒又下去了,便有些好奇。因為這人哄他的語氣簡直和爸爸一模一樣。
“吃什麼糖捏?”他用一種施恩的語氣問男人。當然,在男人聽來,基本和小奶貓撒嬌沒有區別。
糅興煩惱的抱著糰子看了看四周。他只是隨口說說,哪裡又知道有什麼糖?他甚至都不知道哪一家店鋪裡賣糖果…
在這之前,他才見過杜從嵐三次。正確來說,他剛剛找到杜從嵐——他兒子的又一次轉世。
這個世界毫無疑問,對他來說又是陌生的。兒子這一次的相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