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基本可以排除掉。”殷采衣接下去,“然後?”
相從垂著頭,似乎在看滿地灰敗的花瓣,“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沈忍寒凝目,“這意思是——”
“多簡單又行之有效的借花殺人,還挑了這麼敏感的時期,當真是恨我不死呢。”殷采衣嘆氣。
不是為花坊,自然就是為人。他前陣子手下又剛死過一盆異卉,兩罪並罰,怎麼想,都還是有點頭疼呢。
沈忍寒脫口而出:“針對坊主而來?那豈不是內鬼的可能性最大?”他力圖目不斜視,到底眼角餘光還是瞄向了相從。殷采衣似乎沒注意到,徑自揮揮手,“也不過是猜想罷了,你去忙你的吧。在這裡站成石頭也沒用。對方手腳太乾淨,一點線索都沒有,現階段,我們只能不變應萬變,繼續等著了。”
“啊?”沈忍寒呆了呆,“對方再下手怎麼辦?”
殷采衣已帶著相從往外走,聞言腳步一頓,回首,眉梢挑出漫不經心的涼意,“本坊主——只怕他們不來。”
淡淡的氣息綴在身後。
殷采衣並不回頭,淡淡笑問:“你意如何?”
“兩事便是一事。”
相從說得簡潔,殷采衣倒沒有理解障礙,點頭贊同:“我也不信,這世上會有那麼多巧合。拂心齋幾年不出事,一出就是兩樁,時間又如此接近,想不想到一起都難。”
相從似乎遲疑了一下,聲音有點不肯定:“也許是三樁。”
“嗯?”下意識轉身,果然——那雙眼睛在看著地面。
殷采衣眯起了眼。這丫頭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天有點躲他的樣子,雖然一樣跟著他,和他說話,對他淺笑,負責他三餐,完全看不出有什麼異常的樣子。除了——眼神再不跟他有任何接觸。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在意到這麼細微的地方,相從的情緒反應本來就不明顯,開始的時候,他還費了一番工夫去留意,當然目的並不單純。
而大約是形成了習慣,那時的功夫沒白費,所以這麼微小的不一樣,他也幾乎立刻就察覺出來。並且,十分之在意這不一樣。
然後,發現更多的不一樣。比如說,越來越沉默。
這一點其實更隱蔽,他和她說話不管說什麼都是有問必答的,但是一旦他不說,她便從來不會主動和他說話。好像那日在議事廳上,他不點名問她,她縮在牆角,幾乎就完全把自己的氣息變成了虛無。
剛才在花林裡,他完全肯定了這點不是自己的多想。
好像——就是知曉貢品被劫了之後吧?也就是,他在海棠林看到那個情景之後。不必再多想,和度某人定然脫不了關係。但是相從一貫沉著,以她之智不會輕受挑撥,度砂說了什麼,才讓她有此改變?
心思變轉,他面上聲色不動,問道:“三樁?”
相從搖搖頭,“我不大肯定,等確實了再說吧。早起疑慮,反而混淆視線。”
“相從啊——”他拖長了聲音喚她,卻不再有下文。
“什麼?”疑惑地終於抬頭,一根手指早早等在那裡,恰挑在她下頜,不給她躲閃的機會。
“我變醜了?為什麼不再看我?”他單刀直入,“度砂那廝跟你挑撥了什麼?”
他享受持平膠著的提防試探的過程,卻不樂見變成僵局,忍耐到今天,她越躲越遠,這糊塗,他終於裝膩了。
此時兩人站在路邊,不知有意無意,彼此距離極近,殷采衣眼睛不眨地盯著她,本是存心要她避無可避。
相從一呆,顯然沒想到他會這麼直接。被橫空一句問破所有防備,眸底泛出的濃重的悲哀之色——雖只有一瞬間,卻是清清楚楚,那道道傷重重劃在他心上。
痛。
全是傷——那一瞬間,那些不及掩飾的,一直被很好地掩埋在寧靜的表面之下,零零碎碎無處不在的傷痕刺盲他的眼。
你真是捨得!
忽然就想起了度砂的一句話,殷采衣心中空了一下……不知道是什麼感覺。
真的,過分了嗎?
第六章 疑(2)
沒有給他反應的機會,風過,剛才的眼見似幻覺,一眨眼的工夫見到的已又是淺笑,“殷主事大約是誤會什麼了,度砂是我五哥。”
殷采衣張大了嘴,“……五、五哥?”
這是什麼笑話?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居然是親戚?!
相從點頭,神色溫暖,“失散很多年了,沒想到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