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文恭正打著,聽見那邊有人喊,叫五個人到旁邊去歇歇,讓他一個人來,這個人報名叫樊瑞,抬頭把樊瑞一望,不由打一個寒噤。趕緊右膝拍動飛虎韉,把馬一領:“山人厭戰了!”嚇得領馬就跑,周身汗毛都嚇了豎起來了,帶謊說連汗都嚇出來了。這是什麼緣故?大概是怕樊瑞?一點不假,是怕樊瑞。而且還不是一般的怕,著實怕哩。大概是樊瑞的聲名大?沒這話。在江湖上樊瑞的聲名並不大,史文恭都不曉得有樊瑞這個人。不是聲名大,那大概是樊瑞本領好?更不是的。如果本領好,聲名倒大了,聲名既不大,本領怎麼會好呢?而且他們還沒有動手哩。既不是聲名大,又不是本領好,兩個人又沒有動手,為什麼史文恭一望,就嚇成這種樣子呢?唔,是樊瑞的這副模樣把他嚇住了。大概樊瑞是生的一副異相?如果是異相,史文恭倒不怕了,他見過的五色花斑臉太多了。樊瑞是一副什麼相貌?立地身高九尺,面如噴血。這怎麼講?他這張臉的底子是一張白臉。白臉不醜啊,人家說的嘛,某人生得漂亮,是一張小白臉。對的。人的面板,白有白的好看,黑有黑的討喜。黑不怕黑,要有亮光,要黑裡泛紅,這叫健康美。就怕那種黑灰色,黑滯色,那就糟了,不是要死就是有病。白臉呢,也要白裡泛紅,叫帶雨桃花,就美了,偏偏樊瑞的臉就象石灰牆的那種死白色。這還不算數,在他的白臉上如同有人含了一口血水對著他的臉上,噗--一噴,釘釘搭搭一臉的紅肉疙瘩子,所以叫面如噴血。汗毛長了有半寸長,又是碧綠的。門樓門拱多高的,兩道狗獾球眉,一雙雞子怪眼。眼睛珠子突在外頭,眼睛皮子包不住眼睛珠子;獅鼻,咧口,鮮紅的嘴唇,頦下一部短禿鋼須,大耳厚垂。樊瑞的這副相貌,史文恭並不怕,比他更難看的相貌,史文恭也見過的。是樊瑞身上的這一身裝束,把史文恭嚇住了。什麼裝束?先談他頭上,他頭上沒有戴帽子,前發齊眉,後發披肩,壓發紫金箍一直壓到眉毛。照這一說,他是帶髮修行的和尚?不,他身上不對了,身上穿的是勾金八卦道袍。照這一說,他是個道士?不,他腳上又不對了,腳上穿的一雙虎頭戰靴。腰裡還佩了口劍。就這麼一副僧不僧、道不道、儒不儒、三教兼百有之的裝束。哪曉得史文恭披髮為將以來,對天賭過咒的,遇到三種人不動手。哪三種人?和尚,道士,尼姑,包括婦道在內。他認為這三種人動起手來都不是玩真功夫,都是玩的左道旁門,興妖作法,不是嘴一張一股黑氯,就是葫蘆裡冒出一道白光,跟他們動手,都是吃苦。剛才魯智深跟武松不也是和尚嘛?這個情況不同,他對這兩個人早已聞名了,他們原先都不是和尚,是後來出家的,他們動手都是玩真功夫,所以才跟他們打的。這時候看見樊瑞這一身裝束蹊蹺古怪,不倫不類,格外可怕,所以一嚇趕快領馬就跑。跑到自家陣腳前,一聲令下:“你等速退啊!”帶著五千人迴轉曾家莊去了。
樊瑞一看,心裡有話:啊咦喂,哪曉得我蹲在芒碭山上自己認不得自己,我樊瑞的這個名聲在外頭著實大哩!我剛才親目所睹,梁山的五個大個子打史文恭一個,都沒有能取勝。我樊瑞來,也不過報了個名字,就把他嚇了跑掉了,連打都不敢跟我打。樊大爺以為是自己的名聲大,得意洋洋。魯智深他們五位頭領望著他嘆氣,真正弄不懂他有什麼本事,居然就把史文恭嚇了跑掉了。隨即命人去稟報軍師。吳加亮聽了,簡直不敢相信。你說是假的,史文恭嚇了退兵了是真的。既然如此,好極了,就下令叫樊 瑞他們在尾隊斷後,史文恭如再追得來,直接就讓樊瑞出去會他,把他嚇得滾掉了就行了。軍師傳令,大隊人馬繼續前進,迴轉梁山。
六 晁蓋歸天
在回梁山的路上,一個個恨不能肋生雙翼,飛回梁山,但是快不起來,晁蓋的轎床只能抬著慢慢走,走平地大路還好此,到了翻山越嶺,走起來更慢。晁蓋的傷勢也一天比一天沉重,前兩天還能吃點乾飯,後來乾飯不能吃了,只能吃點稀飯,再後來連稀飯都不能吃了,只能吃一點粥湯,勉強度日。望著望著,晁蓋人也變了開了,原先晁蓋紅顴方額,白麵清須,象天官人子的一副臉,現在白裡不泛紅了,沒得血色了,白裡泛灰了。臉上瘦了皮包骨頭,兩個顴骨鼓多高的。一時昏迷過去,人事不知;一時甦醒過來,也只是奄奄一息。沿途每到一個地方,軍師就派人到處打聽,本地有什麼好醫生,不管他是什麼大方脈,還是小兒科,都請得來看看,可有辦法醫治。找的這些醫生有的不懂,有的搖頭,有的悄悄地跟軍師附耳,說這個毒是不治之毒,實在無力挽救。可憐吳加亮心急如焚。
今天,大隊好不容易離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