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時,他半支著身靠在枕上,面龐有異樣的流彩閃過。深眸熠熠,豪情飛揚,滿是將天下踩於腳下的睥睨之氣。
早知他野心勃勃,志在天下,但乍聽他在床闈之間不加掩飾地提起,還是讓我手心捏出冷汗,只得倉促笑道:“自古左青龍,右白虎,二者並行天下,並無上下之分。”
“是嗎?”唐天重專注地望著我,慢慢答道,“你難道就不覺得,我比唐天霄那小子更適合成為大周之主嗎?”
他就是瞧不上唐天霄,就是不甘心向他俯首稱臣。
我下意識地便想反駁,告訴他唐天霄並非外表那樣無能,韜光養晦下的雄才偉略未必輸於他唐天重。
可轉念一想,一則唐天重未必看不出唐天霄是怎樣的人,二則我也不想說出唐天霄太多的秘密,免得引起唐天重的警戒,反而害了他。
何況,我不過一介弱女子,他們兄弟這樣的皇權之爭,原該有多遠就躲多遠。
思量片刻,我答道:“如果侯爺想要我繡個青龍的香囊,我便為侯爺重繡一個。”
“不用了。”唐天重似乎怕我又要去剪那香囊,急急地將手往後一縮,已將香囊放到自己枕下,“這個便很好。你若閒了,再幫我繡個有龍的也一樣。嗯,不妨也繡個有鳳的,你自己戴著也好。”
我聽他說了句很好,一直緊繃著的神經忽然便鬆弛下來,但轉而聽到他後面的話,一時又被震住。
龍鳳佩飾,本只是帝王和皇后才能擁有,其他人妄自佩戴,均可以謀逆論處,嚴厲起來,來個抄家滅族都不為過。但他如今調笑之際隨口說出,竟似閒庭信步般不以為意。
彷彿他天生便是龍,我天生便是鳳。
良久,我才能忽略了他的後半截話,小心翼翼問道:“既然……侯爺還看得上這香囊,卻不知,不知侯爺可否……”
我頓住,咬著唇觀察著他的臉色,希望下面的話不致激怒他。
他果然皺起了眉,眸光也冷了下來。
我有些怯意,只強撐著不流露出來,依然緊緊地盯著他的眼睛。
他雖然不情願,但終究說道:“我若這次對你言而無信,日後還想讓你再信我?放心,如果今天父親病情穩定,我明後天便帶你去見莊碧嵐他們。我會在你面前放了他。”
他答應得爽快,我反倒有些不信自己的耳朵,傻了般怔怔地望著他。
他卻笑了起來,眼底閃爍著溫柔的光芒,背對著小小的燈盞,連那剛硬的五官也柔潤起來。
“本來說躺一會兒的,瞧你招的我,都沒能閉上眼睛養會兒神,就得進宮去了。”
雖這樣說著,他卻將嘴唇湊近,在我眼睫上親了一親,方才跳下床去,地喚一聲,便有侍女進來,輕手輕腳地服侍他梳洗更衣。
收拾完畢,他取了我才繡好的香囊,親手佩在了自己的腰際,才踏步往外走去。
臨出房門,他又轉過頭,隔了那半敞的紗幔望向我。
我不由向他揮了揮手,輕聲道:“一路小心。”
他的唇頓時揚起,明朗的笑容極其燦爛,讓我一時炫感,以為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這樣的笑容,清爽乾淨得像湖面吹過的清風,伴著潮溼氤氳的水汽撲面而來。
他,會是那狷狂冷傲不可一世誓將天下踩在腳下的唐天重?
思前想後,我到底相信了唐天重應該沒有騙我。
我和莊碧嵐俱在他的掌握之中,如果他繼續囚著莊碧嵐,我也無可奈何,只能被他禁錮在蓮池之中,成為他連名分都沒有的侍姬。
他實在沒有騙我的必要。
那麼,攝政王唐承朔病重便不是謠傳,他的確因為攝政王的病,才打算拖個一兩天再放人。
吃罷午膳,我正想著要不要讓無雙打聽下唐承朔的病況時,外邊居然有人前來通稟,說攝政王要見我。
“攝政王?”我驚訝地問前來稟報的侍女,“你沒有聽錯吧?我從未見過攝政王。”
而傳說中身患重疾的攝政王,又怎麼知道我這個沒有任何背景的南朝女子?
很快想到了唐天重,難道他在唐承朔跟前提及過?
侍女笑道:“哪會聽錯?攝政王就是要見住在蓮池的清姑娘,聽說怕人不明白,還特地加了一句,就是侯爺心坎上的那位清姑娘。”
無雙只怕我緊張,一邊幫我預備衣裙,一邊笑道:“王爺對家裡人再好不過,就是對下人也和氣得很。姑娘模樣性格在這裡呢,還怕王爺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