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她們孃兒幾個一直在“偷聽”,回禮後說道:“夫人言重了,若無其它吩咐,這便告辭。”
看都沒有再看林如海一眼,十三郎抬腿便要走;此時的林大人也清醒過來,神情既羞且愧,想說點什麼,如何開得出口。
十三郎神態堅決,夫人卻不肯放他這樣離開,喚道:“先生請留步,妾身尚有不情之請。”
夫人的態度遠比林如海客氣,十三郎卻不怎麼領情,平靜但堅決地說道:“夫人所想,我大略能猜到一二,但是我……既無時間也沒有精力,沒辦法長伴少爺左右。”
夫人微微一笑,說道:“先生誤會了,妾身並未期望將先生留下,更不敢奢望約束。”
十三郎稍感疑惑,問道:“夫人的意思……”
林家四口,十三郎與小少爺林濤接觸最多,餘者皆為口傳;雖可得些印象,但因十三郎自身就不是那種輕易給人下結論的人,自然也談不上信任。按其本意,官場之徒個個刁猾,男如此,女人也好不到哪裡去;唯一可認定品行的便是那對未經世事的姐弟,還要防範他們被人利用。
若碰上那種骨子被染成黑墨的官,利用子女算得了什麼,殺子食肉也常有。
揣著這樣的心思,十三郎實不願意與林家交涉過深,本質上抱著藉助與償還的態度與之相處;又因前日小少爺對自己有點醒之恩,未嘗不是為了了卻因果。
夫人沒有馬上回答十三郎的話,目光坦然反問道:“妾身想問問先生的打算,是否還會進入亂舞城尋醫;此外先生若不介意的話,不妨告知您對犬子的看法,說是點撥亦可。”
聽了這番話,十三郎望著夫人的目光有所不同,略有讚賞。
真論年紀,他比夫人還要長一些,至於閱歷,更加不是一個守護閨閣的婦道人家所能比,能看出其神態氣質中的真偽。事情明擺著,夫人與久居官場的林大人性格迥異,骨子裡有股颯爽氣,喜歡直接把事情攤開,成不成不管,利索。
略想了想,十三郎回答道:“林家對我有兩恩,此戰報其一;至於少爺……聽聞他即將拜入仙人門下,夫人何必擔心?”
“仙人門下……”夫人不明白他說的兩恩在何處,但沒有追問,說道:“老爺所能捨了那件心肝寶貝兒,事情的確有希望,可……”
旁邊,林如海面如死灰,接不了話也不想接話,身形一個勁兒地搖。
淒涼,但仍堅持。
十三郎留意到這一幕,只能搖頭,心裡想用一件寶物換取修行的機會,結果未必見得好。反之不換的話,等若憑空增加一名敵人,尤其是眼下這個關鍵時刻,一名修士的分量有多重,任誰都看得明白。以十三郎的觀感,估計林如海是想透了這一層才無法抉擇,夫人到底是夫人,反倒看得淺了。
別家事終究是別家事,十三郎說道:“既然如此,待我在亂舞城安定後,小少爺儘可來學字;如對技擊之道有興趣,也不是不可商酌。”
夫人大喜過望,忙斂手施禮說道:“先生的想法與妾身不謀而合,這樣的話,妾身的請求便沒有必要再提。濤兒,還不出來拜見恩師……”
“夫人請等一下。”
十三郎揮手阻止,認真說道:“我不介意教他一些技法和道理,但不是收錄弟子;除了這一層,林家與我再無關聯,夫人務必要明白。”
講出這番話,十三郎實出於無奈;他不是害怕被林家連累,而是擔心林家被自己牽扯,捲入他們根本沒有資格、連邊都不能沾一點的漩渦之中。與十三郎身上的麻煩相比,那個被林如海視如性命的破鼎算得了什麼,不值一提。
毫無疑問,無論夫人還是林如海都誤會了十三郎的意思,只當他不想被林家所累,才故意講出這等絕情的話。話說回來,這本就無可厚非,他們不知道十三郎因小少爺的話感悟了什麼,林家給予他的恩惠不過舉手之勞,對方卻是救命之恩,完全不能比較。
夫人行事果斷,聽聞後當即應承下來。帳內卻響起兩聲嘆息,一道輕微柔弱,另一道明顯帶著怨氣,還不停嘀咕著什麼。
外面,十三郎聽著小少爺喋喋不休想說話又怯弱不敢的聲音,不知怎地心頭一軟,說道:“出來吧。”
很奇怪的感覺,十三郎就這樣以吩咐的口吻說出那句話,彷彿這裡是他家、少爺是他的孩子一樣;更怪的是,小少爺聽了這句話,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將對嚴父的畏怯拋到一邊,連竄帶蹦跑出來,極為乾脆地跪拜叩頭,小臉上滿是期盼。
“老師,收下學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