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繼續擴散,如被風推動一樣鋪呈在雪地寒枝間,裹圍住空間裡的一切,然後賜予……
那名親衛本已站其身,打算喚小少爺回大帳,此時一隻腳舉在空中,神情痴痴望著前方,似已迷茫在天地間。
地下極深處,不知什麼時候響起一片沙沙聲,那些沉睡或躲於地下的小蟲感受到春天的氣息,紛紛甦醒開始蠕動,奮力往上攀爬。
十丈內,雪意春曉完美交融,無人可辨識。
……
“嗬……”
一聲極盡舒暢快意的嘆息自心底響起,十三郎神情寧靜而欣喜,平和中透出幾分明悟,容顏在春風寒風中撫平,徐徐站直。
腳踏大地,頭頂蒼穹,目若星輝,身似雪松,崢嶸剛烈但不失深邃滄桑意,如蛻變!
丹田處,枯萎蟄伏的元嬰開始彈動,極輕微,很緩慢,異常堅決;彷彿一顆跳躍的心,又似一個內含乾坤的深淵漩渦,自成一方世界。
準確點的說法是,開始構築一方世界,一方他獨有的世界!
一方煞氣充盈、但不會失迷自我的涅槃空間。
那才是生命的起始,是本源自混沌中甦醒的徵兆。
莫強求。道法本成於自然,豈能強求。
……
十三郎是個很絕的人,對敵絕,對事絕,對自己更絕。他喜歡算到極致,做到極致,就如院長及冷玉曾評價的那樣,屢走鋼絲,焉有不失的那一天。
事實的情況是,十三郎極少有漏算失手的時候,從落靈算起,慢共不過三次,但都讓他痛徹深悔,恨不能將時光重新掌控。
第一次,啞姑從人變成了鬼;第二次,擊殺夜蓮而不得,不算失策,但有重重後患;第三次來得最慘厲,沒能救回叮噹是力量不夠,自己搞成這幅摸樣,才是真正讓他無奈痛悔到極點的恨事。
做不到的事,不如蟄伏以待。十三郎一直認為自己很瞭解這句話,然而事到臨頭,當他窺得那一線機會的時候,雖明知對方深不可測,仍不顧後果強行一搏。
結果……
迴歸已經兩年整,十三郎仍無法擺脫身體隱疾,屢屢因反噬在生死間徘徊,痛苦與煎熬事小,耽擱時間才是讓他疲累憔悴的真正源頭。
時間,對十三郎來說顯得如此珍貴,珍貴到讓他恨不得算透星空,恨不能將一切都做到盡頭。
莫強求!
天道自有規,強求不能達;這一刻,十三郎放開了一切,身與心,神與魂都彷彿開啟一扇全新的門,吐與納,呼與吸,盡融於天地間。
一個孩子無意間說出的話,讓他在迷惘中驚醒,明悟出一個自己一直認為已經明悟的至理。
對小少爺來講,剛才的話不過是一方想象,根本沒有一點實現的可能。他沒有足夠的力量,更缺乏掌控自身的意志,此時性志固然昂揚,稍後被嚴父一番訓斥便會屈服在壓力下,走上另一條自己並不喜歡的道路。十三郎不同,他足夠強大,足夠堅韌,同樣的話同樣的理解,結果迥然不同。
萬法為道,一草一木皆為大道,萬物萬人均含至理,何況一個天心純淨的孩子。
這便是機緣。
……
“濤少爺!”
呼喚在突兀中響起,一名丫鬟提著食盒自大帳中行來,碎步凌亂,破了那方初顯巍峨的世界。
輝光瞬間收斂,寒風重新凜冽,地下的蟲兒迷茫中感受到上方的清冷,趕緊掉回頭。
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
“呃……”
小少爺迷迷糊糊轉過頭,望著丫鬟又回身望著十三郎,說道:“發生什麼了?”
十三郎將他從地上拉起來,溫和說道:“回去吃飯,記得溫習。”
小少爺抓抓腦袋,撓到一手雪花,說道:“奇怪,怎麼不覺得冷?”
因在雪地裡教學,每當習字結束,小少爺都會全身僵硬,此時覺得身上暖呼呼的,手上的雪很快變成水流淌開,只覺清涼,竟沒有絲毫寒意。十三郎沒有解釋什麼,仔細將那邊匕首戴在其腰間戴好,說道:“閒下來的時候不妨玩玩這把刀,有好處。”
“呃……”小少爺不情不願地應著,轉念想玩刀又不是殺人,倒也不用如何忌諱,語氣表情又變得爽快起來。
“那我回去了,嗯……要不等下給老師送些點心過來?”
“點心來啦,少爺趕緊回去吧,老爺要生氣了。”
十三郎尚未說話,丫鬟已從遠處走過來,將食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