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劫亦稱人禍,因慾望而生,隨牽絆所連,或許還參雜著一些人性方面的東西,總之與人有關。但凡修道長久的人,無論讓哪個來講,都會認定人劫比天劫更莫測更難以猜度,其考校的不是力,而是偏向與智,還有志。
何為心劫?
回答這個問題即易又難,容易是因為它的本質僅兩個字:解惑。
惑由心生,因事起,極大極小,極嚴極松,極寬又極窄,極厚又異常的薄。一字不解可稱為惑,一器不成可為惑,一路不知可為惑,一木之死、一眼之盲、一葉之落一天之沉……凡是想不明白的事情,通通可稱之為惑。這個角度講,無論修士還是凡人,事實上無時無刻不在與心劫打交道,且後果有所區別。
凡人生惑無可解,大可將其拋於腦後;非但減少許多煩惱,對延生養性也大有好處。世間長壽之人十有八九心性豁達,所謂豁達,說白了就是放得下、想得開、扔得掉,同樣是一種修行。
修士不能這樣。
修士修煉,一路之上的疑惑比凡人多出千萬倍,有些可以求教、有些可以查閱驗證、還有些可以透過切磋鑽研自行解決,實在解決不了可暫時放一放,留待將來修為精深後繼續。然而可肯定的是,無論哪種疑惑,解決不了便會留下一個坎、存了一點難、結了一個難以平復的疤,對道途延續或多或少會產生影響,直至將其停滯。
無疑之修,道途必然暢通無阻。這是常理,只是從未有人做到罷了。
最簡單的例子,修煉神通的時候有惑則神通不成,煉器的時候生惑則法寶不強,佈陣的布不了陣,畫符的成不了符……累累相加起來,還修個什麼道。
神通不明,寶物不成,這些因不能解惑生出的問題很嚴重,但還算不上太嚴重。真正讓修士們談之色變的是另一種:心惑。
“惑不除則意不清,心境難臻通達,必成痴癲。”
修道的人都知道這句話,簡單的字句包含著無盡心酸與無奈,乃數萬萬年來無數修士與心惑鏖戰、經歷無數次失敗折損無數天驕性命後的唯一收穫,併為之取了名。
心魔劫!
如此多難,這般可怕,心惑、或者說心魔劫到底是什麼?因何會產生?
答案很簡單:當有人非要糾結於那些根本回答不了的問題,就是心魔劫。
十三郎所糾結的問題就屬於這一類:誰都明白活著好,可為什麼有人願意去死?
誰能回答?
或許該換個說法:這個問題可以有千萬種答案,最蠢的人、最聰明的人都能給出自己的解釋,問題的關鍵在於,怎麼才能說服十三郎相信?
……
天光浩蕩,幾顆星辰輝光迷離,漸成磅礴之勢。孤島正上方的天空,黃沙四方翻湧,當中露出一塊千丈大小的明朗天。
合一後的血鼎徐徐升空,符文四射展開,圍繞著鼎身極速流轉。符文射出金燦燦但透著濃重血腥氣息的光,光與光相疊,構成一個連結上下的龐大通道。外圍看去,星輝射入符文,符文吸收並吸扯著星輝,彷彿以它們做線,要將星辰自當空摘下。
八子魂葬,三子已滅,餘下兩名殘修的精魂自動轉入合一後的血鼎內;與他們兩人一起,槍王等四名大修恢復了對血鼎的感應,均能從那種旋轉與連結中感受到浩蕩與威嚴,並有一股毀天滅地般的吸附之力。與那股力量相比,大修引以為傲的修為如孩子一樣可笑,嬰兒般脆弱,沒有資格對抗,唯有臣服其腳下。
血鼎正下方,被山君門下稱為星臺的孤島徹底消失,原地留下一個數百丈的窟窿,滴水不進!
何謂滴水不進?
海面上憑空開出一隻圓形的口,或者是一口井,深達無盡目及九幽。井下如有千萬顆寶石閃爍,共同匯聚成一道洪流般的光華,以旋轉的方式沖天而上,目標正是天空等待的那隻鼎。
光擋住水,不,應該說水害怕那道旋轉的光,宛如面對天威、仰首星空與蒼穹,跪拜眾生之主時才會有的畏怯,絲毫不敢褻瀆,唯以八方咆哮聲壯其威。
光在轉,柱在升,天災動,海在搖;滿滿不過三千丈距離,原本可瞬間往來千萬次的光走得極為吃力,如老牛拉車,似兇獸自冥界之門縫鑽出,更像大軍開始奔動。
每上升一尺,鼎內傳來的吸扯之力便強上一分;每抬高一寸,幾名重傷修士所承受的壓力便大上一籌;然令人驚訝的是,當這個過程不斷持續,眾人感受到威嚴畏懼的同時體會到一股暖意在心頭滋生,自動流轉全身經脈,彷彿滋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