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喜樂抖精神,正該義氣高昂。
有人不是這樣。
……
“結果查明瞭沒有。”
立於山巒,憑眺四野,舉目蒼茫來不及沉澱出豪情滿懷,便被匆匆腳步聲打亂;玄機子頭也不回隨口問著,聲音一如往日那般平靜淡漠;唯有那些熟知其心意的人方能看出,道盟掌座的目光並未專注於眼前風光,而是牢牢盯住北方千里之外。
在那裡,狂暴寒流正積蓄力量準備南侵,所過處必將風霜遍地,再無一絲秋好。
“兩百七十一家二級分舵、八十三家一級分舵已核查過半,有疑問的超過六十,有問題的不多於三十。”
疑問還是問題,尋常人懶得分辨字眼中的些許區別,但對道盟這樣的組織而言,一字之差,或許就意味著無數顆人頭。
聽了那幾個數字,玄機子身體稍顯有些緊,被秋風吹拂擺動的衣襟突然垂落,如刀劈指向大地,半響不起。
“有問題的分舵,當地宗門情況如何?”
“亂像隱呈,一觸即發。”
前來彙報的是一名彪壯漢子,穿的不是道盟服飾,神情冷厲偏透著一股商人才有的奸狡意味兒……問題出在他的眼睛上,壯漢有一雙與其剛硬麵容完全不相稱的眼睛,閃爍頻率高得可怕;就好像狐狸的眼珠裝在老虎臉上,透著幾分滑稽。
得益於這雙奇異的眼睛,壯漢的聲音才能透出幾分圓滑,謹慎靠前說道。
“問題不算太嚴重,只要及時查證補救,不至生出大亂。”
“嚴不嚴重不在於數量,也不是宗門又沒有亂,而是有沒有查出真偽。”
玄機子沒有心情、也不需要聽安慰的話,接過話頭冷漠說道:“道盟無事,天下有事亦能無事;所以本座問的是,結果查明瞭沒有。”
壯漢回答道:“事體太大,時間尚短,長老們建議謹慎行事,以免落人算計,先亂了陣腳。”
玄機子淡淡說道:“該亂的就讓它亂,不該亂的亂不起來,稍後傳本座的話給各位長老,如真的不好查,把那三十名有問題的舵主召回來,挑出一半挨個搜魂,總能找些線索。”
聽了這番寒氣逼人的話,壯漢稍稍低頭,目光閃得更急,嘴裡連聲應著,腳下卻不肯挪動地方。玄機子隨即察覺到異常,微微皺眉問道。
“有話要說?”
憑此言,壯漢在道盟內的地位可見一斑,同時還表明一件事,玄機子對他極其信任、幾稱得上依賴。
壯漢恭敬回答道:“有問題的三十名舵主,每個都有長輩身居要職,其中二十一人先祖曾經、或正於供奉堂修行,其中又有七人閉生死玄關,準備百年之後闖昇仙臺。”
聽了這番話,玄機子的目光陡然銳利,人卻沉默下來,很久沒有再開口。
等了一會兒不會回應,壯漢試探說道:“其實,線索本就有的。”
玄機子說道:“你是指樂洪濤?”
壯漢回答道:“樂副使勞苦功高,天資卓絕,機智權變皆屬上乘……”
玄機子說道:“不用拐彎抹角,只需告訴本座,你、還有各位刑堂長老,是不是懷疑本座那個不成器的徒兒謀逆。”
壯漢認真回答道:“屬下不敢,屬下只是覺得,蕭十三郎根本不認識樂副使,沒理由無端陷害。”
玄機子冷笑說道:“本座親傳,單此一項便可成為理由。”
壯漢沒辦法再說下去,只好沉默。
玄機子默默望著遠方,憑藉強大觸感感受著北面連修士也要忌憚的冰寒,似以目光尋找著某些被時間掩蓋的往日蹤跡,神情慢慢變得柔和。
“當年,本座道業初成,性子也如濤兒一樣狂傲,不知怎地竟生出一個荒謬的念頭:要闖一闖仙靈殿,提前看看那所謂的昇仙臺。假如他們真如傳說那樣強大,便拜入其門下修行,假如徒有虛名,本座便挑了它!”
“想做便做,安頓好手上的事情,本座遠赴冰原,結果……”
玄機子臉上湧現出自嘲甚至驚恐的神情,沒有繼續往下面講。停了一會兒,他說道:“就是那一次,本座帶回一名尚在襁褓的嬰兒,並給他取名為:樂洪濤。”
簡單幾句話,足以讓壯漢明白許多以往想不通的事,身形也因而躬得更低。
玄機子說道:“尋常人見本座對濤兒寵溺,只以為那是師徒情分,卻不知道另一重……”
“請主上停口。”壯漢臉上不知為何流出汗水,不顧尊卑想要阻止玄機子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