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十三,年小力弱,心智不全,按理根本不可能與雷尊沾上邊。所以老夫想,這裡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最好當面說開來。”
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話會帶來什麼結果,童子招呼雷尊,苦心婆心說道:“即便現在,十三也只是個孩子,遑論少年時候。那時的他不可能、也沒本事招惹雷尊,反過來,你也犯不著欺負一個小孩子,據此推斷,多半是你無意做了什麼事被十三誤解,或者別的什麼。”
聽了這番話,十三郎悄悄低頭,如刀劍般明銳的目光變得黯然,鼻子陣陣發酸。
修道百年,十三郎從未想到,這位僅有一面之緣的老人,竟然首個最接近自己隱藏最深的機密。
對童子,十三郎既不羨慕也不害怕,甚至有些瞧不起。論修為,童子自誇天下第一,第一就第一,沒什麼大不了。論心機,十三郎有太多資本可以鄙視他;論天資,十三郎不需要羨慕任何人;論成就,童子最大的本事就是活得長……到底還是快死了。
適才暴怒欲殺地缺,十三郎的出發點很簡單,這裡是道院,童子是道院的人,而且天地二老作了弊;換言之,事情發生在任意一名道院學子身上,他都會那麼做。
童子要死了,死了就死了吧,十三郎與其非親非故、且早知道他活不長。誠然在得知事情整個過程後,他對童子的印象比傳功崖好太多,還是談不上難過。
臨死得以盡展所長,童子可以說死得轟轟烈烈,死得其所,自然無怨無悔。就內心想法而論,假如劍尊、谷溪能像童子這樣死,十三郎雖會覺得難過,更多的卻是驕傲,還有榮耀。
短短一席話,觀感頓時不同;對著童子昏澀幾乎看不到生機的眼睛,十三郎不敢與那種殷切目光正面相對,只好低頭。
“童老,您這是要……”
“老夫想讓你們和解。我知道這很難,咳咳,可還是想試一下。”
抬手擦了擦唇角上的血,童子望著雷尊認真說道:“你是尊者,胸懷要放得寬廣些,如能想起來是什麼事,就給這孩子說個明白,或者道個歉……咳咳,也是無妨的。”
讓尊者向一名學子道歉,這種事情之前不知有沒有發生過,想來對雷尊這樣的人而言,無異於當面扇他的臉。
奇妙的是,雷尊並未馬上拒絕,相反很認真地思索著什麼;童子望著他,再將目光投向十三郎,之後再挪回去,其眼神漸漸變得明亮,疲憊如枯死的臉也漸漸回覆光澤。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話俗但是在理;你們倆都是做大事的人,過去的事情,能過去就讓它過去,不說考慮大局,對修行也有幫助。”
心裡組織著最能打動人的話,童子說道:“十三這孩子聰明機智,可惜性子擰脾氣倔,有時容易犯渾想不開,比如谷溪那件事……別否認,老夫知道你會裝能扮,少來那套。”
十三郎無奈攤手,不知該說什麼好。
童子轉向雷尊,說道:“齊旻啊,如今你是名副其實的九尊之首,務必要記住老夫的這兩句話。”
聽出童子聲音異樣,雷尊誠懇說道:“齊旻恭聽童老教誨。”
童子先是沉默了一會兒,緩緩說道:“心有足才可量無涯,與無敵才可無敵一樣,至理名言。”
雷尊沉默以對。
童子嘆息說道:“這對你太難了,下一條比較簡單,你能做到,而且……會有很大好處。”
雷尊恭敬說道:“請童老明訓。”
童子想了想,似在考慮用什麼口吻與詞彙才能表達完美,等了一下發現這樣很無聊,不禁笑起來。
“你沒有兒子。”
“什麼?”雷尊身軀輕顫,神情再度大變。
“啥?”十三郎也在問。
童子嚴肅說道:“老夫說,你要記住自己沒有兒子。”
言罷,童子無視雷尊什麼臉色,十三郎的表情何其精彩,坐倒在地上疲憊揮手。
“老夫能做的就是這些,能不能和解,你們自己看著辦。”
……
很長一段沉寂。
童子半低著頭等待答案,身後黑白二老相伴,陪著他一起等候答案,十三郎、雷尊默默無言,都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良久,雷尊首先打破沉默,抱拳朝童子先施禮,說道:“童老苦心告誡,本尊記下了;只可惜,縱然本尊找到錯處,也願意致歉,恐也不會被接受。”
十三郎緊跟其後,一樣抱拳朝童子施禮,說道:“接不接受是別人的事,致不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