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曲牌子悠然響起,不只是戲百醜,也不只是這個雅間中的名伶,其他雅間中的人都是矚目起來。
這出戏,這最後一折才是點睛之筆!
盧生那麼長的一夢,都是戲肉,而今,到了戲骨了!
徐碧簫眼前一亮,這也並不是他一人的感覺。
商雪袖的盧生一亮相,就連臺下面,也起了叫好兒聲!
因為盧生的原型原本就有呂洞賓的影子,所以商雪袖的扮相,著道士帽,穿道士袍,腰間還掛著寶劍,手中則執著拂塵。
她的扮相再度張揚起來,上一場裡下垂的壽眉重又變成了劍眉入鬢,可眉梢之處,卻微微彎曲後再度上挑,更增風流;眼廓也和原先的扮相有了不同,特意描畫的更為輕薄,顯得細眉長目,再襯以眼中那兩丸又通透又黑亮的眸子,這實在是太過風流瀟灑的一個人物!
更別緻的是,她於帽簷之下斜插了一朵豔紅牡丹,餘夢餘不禁讚歎道:“真是大膽的扮相……這朵花,可正合了呂洞賓三戲牡丹的典故,且正說明他是個遊戲風塵的神仙!”
商雪袖施施然甩了一下拂塵,點化他的老翁便從臺側而上。
她卻不曾開唱,而是做了一個掩面慚愧的動作,雙目微微彎起,蘊含了笑意,這麼一下子,便油然而生一種通透、自嘲的意味來!
此時雲板響起,熨貼著這一板一眼的樂聲溢滿戲樓,一絲由無聲到有聲的低低音色鑽入了每個人的耳朵裡。
“休笑我,
休笑我當年羈旅難餬口,
腹中粗墨難換錢。
休笑我逢人便訴科舉苦,
我頭懸樑,錐刺股,
夜夜對書五更天,是難以安眠。”
其餘六仙次第而上,臺上的盧生時而與人相視而笑,時而無奈攤手,還有一仙手中正握著盧生當年的那個空米袋,商雪袖便做出連連擺手而笑的動作來。
經由她一人,其餘七人看似鬆散,其實互有勾連,竟是無比和諧!
徐碧簫不由得喃喃道:“春茂社……已經很成氣候了。”
眾人心中各自所想不同,可也都認同他這句話,旁的伶人不需要多麼出彩,但要老老實實,練一出是一出,春茂社的這些個人恰是這樣。
更不要說春茂社現在這一生一旦,商雪袖的老生,今晚的戲已經擺在這裡,水平極高,而旦角的燕春來,必然是商雪袖親傳,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假以時日,不,甚至不需要許多功夫,春茂社必能大火!
臺上的商雪袖仍自唱著,此時轉了聲腔,益發的行雲流水:
“仙翁贈我仙人枕,一夢便得上青雲。
曾有蟾宮折桂榜,亦得風月美佳人。
數回貶謫難存幸,幾度刑禍避無門。
富貴窮通皆由命,死生榮辱仰聖恩。
長嘆人生不由己,
卻原是自設樊籠拘自生!
你看我,功名就、子登科、紫袍加身,
殊不知,虛富貴、粉骷髏、蔽眼浮雲!
千般味,具都嚐盡;
夢醒處,黃梁尤溫。”
她唱的並沒有鄔奇弦那麼通透瀟灑。
餘夢餘細細的品味著,那醇綿如酒、風過洞簫的嗓音裡,頗有感慨與遺憾之意。
如風逝、如灰飛、如雪融、如月缺。
誰說這一生便只是一夢而已!
徐碧簫已是聽得痴了,在座諸人,只他一個,略能摸到商雪袖心中所想。
入宮時極受榮寵,夢斷時險些殞命,人生起落,回首往昔,似夢,卻不是夢啊。
正因如此,若非有真正的十成十的通透,恐怕人早已魔障了!還哪能沒事兒人一樣兒在這唱戲呢!
她的盧生,便是參透了生死、窮通,可仍是有那麼一絲對真正人生的流連啊!
不然,為何盧生的原型呂神仙是八仙中最喜遊戲人生中的一個呢!
戲臺上的曲音越發的熱鬧,伶人合音而唱的尾句,“黃梁尤溫”久久重複,聲音不散,臺子下面是一陣陣的鼓掌叫好兒聲!
徐碧簫回了頭,便瞥到響九霄眼中瑩然,就算是餘老爺子,也若有所思。
他並不覺得是商雪袖讓他們心中慼慼然,而是商雪袖的盧生實在是個看似出世、實則處處留有思戀的盧生!
這樣兒的盧生,怎能不勾了人想起那些曾不得已放棄的選擇……就算是可以安慰自己一句:如今也還算不錯,可終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