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蕭園要人。”蕭六爺彷彿渾然不在意一般,說完便進了屋。
商秀兒呆呆的在那裡站了一會兒,方拖著步子往鶯園走。
進了屋,沒有看到谷師父,反倒有些慶幸自己這副又頹廢又害怕的樣子不會有人看到,只拿了塊帕子沾了水,癱坐在窗戶邊上的書桌旁邊,用帕子蓋了臉,過了一會兒,才覺得臉上的**消了些,似乎心裡也平靜了一些——既然蕭六爺不怕,那就沒事吧。
她在想內宅。
今天她承受了秋海棠的敵意,雖然無辜,但是她自己並不是沒有責任的。
原本可以拒絕這場邀請,她沒有開口,反而進了內宅,所以後面的事情她無法控制,也沒法應對——究其原因,到底還是她內心有些好奇。
她好奇蕭園裡的女伶們,好奇她們平日如何消遣,好奇賽觀音和她們之間是怎樣的關係……除了好奇,她還怕得罪了這些蕭六爺的女人們,寄住於此,在她們的眼裡自己又多得蕭六爺看重,不卑不亢,這四個字說起來多麼容易,可是卻難以做到。
商秀兒搖搖頭,帕子已經由微涼變得溫暖,她的心思也清明瞭許多。
她商秀兒於蕭園,終究是個過客,蕭六爺教她,卻不曾讓她拜師,想也知道,是想表明教過以後不希望再有什麼牽扯吧?
這也原本就是她的意願啊!學成之後,她要離開這裡,走遍天下,做自己最喜歡做的事,成為能和那些名角兒齊名的伶人,既然如此,在意是否會得罪蕭六爺內宅中的娘子們豈非多餘?
但是,商秀兒放任著自己坐沒坐姿的靠在椅子上,窗外的春光正好,她也是真的為她們可惜著。
描寫春色的戲裡多麼常見,但大多在演繹的同時,也都會伴以傷春之意,杜麗娘有“錦屏人忒看地這韶光賤”之感,張生也會說“月色溶溶夜,花蔭寂寂春”,戲裡修煉了千年的白蛇都會唱“桃李花開水自流”,就連王寶釧在唱著“屈指算驚蟄到九盡春”、做著挖野菜的動作時,何嘗不是一吟三嘆的自憐著十八年耗盡青春的命運?
無論男女、無論壽數長短、無論貴賤,時光易逝。
商秀兒有多麼可惜活夢梅她們,就有多麼慶幸自己的青春不曾辜負。
她呆呆的看著書案上自己寫了一多半的課業,心裡總是覺得她們最好的時光在進入蕭園的時候就終止了。
這次課業和以往是不同的。
商秀兒知道蕭六爺說戲有講究,如寒冬的時候講《南天門》,秋天的時候講《西廂記》的《長亭》一折,都是應著四季景兒的。
第三十八章 所謂虛度
幸得蕭六爺這樣安排,商雪袖對這些戲的感悟的確更為深刻。但這回本應該一個月一次的說戲竟然拖到了三個月,商秀兒的回課一直到春末夏初時節才放到了蕭遷的書案上。
這期間蕭遷沒有派人來催,商秀兒也沒有問為什麼,她覺得大抵自己摸對了路子,這次蕭六爺恐怕是刻意讓她心無旁騖的體驗這段完整的春來春去的。
蕭遷皺著眉頭看著一厚摞謄寫的工工整整的課業,商秀兒雖然準備的自覺得頗為充分,但站在蕭六爺面前解釋時仍然有些忐忑,可是出乎意外的,蕭六爺並沒有像以前那樣問許多刁鑽的問題,反而似乎興趣缺缺,心思沒有在這次說戲上,商秀兒得了一聲“尚可”,便被蕭六爺擺手請了出去。
商秀兒出了莫忘居,輕輕鬆了一口氣,有些如釋重負,又有些不甘心,她本以為這樣長時間的準備,可以得到蕭六爺更多的指點。
她回頭看看輕輕擺動的竹簾,仍可看到蕭六爺坐在窗邊,幽青的竹色裡靜靜的沉默著。
蕭遷不知不覺坐到了日暮時分,屋裡暗了下來,絲絲縷縷的殘陽的光線費力的穿透竹簾,在他面前的紙張上留下一道道的明暗光影。
在商秀兒這份答卷裡,最觸及他內心的便是“辜負”二字。
戲詞裡有云“有花堪折直須折”,他何嘗不想呢?曾經他那麼想培養澆灌出一朵名冠天下的花,可在含苞待放的時候,花莖卻生生折斷,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這花枯萎凋謝。
他縱然不想辜負,無奈這朵花卻再也不願意回應他了。
蕭遷嘆了口氣,拿起了這一摞紙,剛起身,就聽外面有動靜,有人點燃了蠟燭,光融進了屋內,他清了清嗓子,道:“無需點燈了,我正要出去。”
外面的人掀了簾子,走了進來,卻沒有出聲。
蕭遷轉了身,手幾乎抓不穩紙張。
昏昏暗暗中,那人的身影消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