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嘛,弄來弄去,還是鄉村野戲臺子上那點玩意兒。但他知道德國人不是這樣想,朝廷和袁大人不是這樣想,馬桑鎮的三千鄉民也不會這樣想,蓆棚子裡這些站班的年輕人不會這樣想,挑頭的孫丙更不會這樣想。
隨著一陣參差不齊的通告嶽元帥升帳的叫堂,孫丙大搖大擺地晃到那把花梨木椅子上坐下。他有點裝模做樣地、用沙啞的嗓音、拖著長腔唸到:“來將通報姓名!”
知縣冷笑道:“孫丙,用你們高密話說,你可別‘囗著鼻子上臉’,本縣前來,一不是來聽你唱戲,二不是陪著你演戲,本縣前來,是要告訴你,到底是灰熱還是火熱。”
“你是什麼鳥人,竟敢對我家元帥這樣說話?”馬前張保用棍子指著知縣的鼻子說,“我家元帥統帥著千軍萬馬,比你個小小的縣令大得多了!”
“你不要忘記,”知縣捋著鬍鬚、盯著孫丙如瘌痢頭一樣的下巴,說,“孫丙,你的鬍鬚是怎麼丟了的!”
“俺早就知道是你這個奸賊乾的,”孫丙怒衝衝地說,“你這個奸邪小人,俺還知道,你在與俺鬥須之前,就用水膠和著炭黑把鬍鬚刷了,要不俺也不會敗給你!
俺敗了也就罷了,你萬萬不該當眾赦免了俺,又派人把俺的鬍鬚薅了。“”你想不想知道是誰把你的鬍鬚薅了?“知縣微笑著問。”難道是你?“
“你猜對了,”知縣平靜地說,“你的鬍子的確比我的鬍鬚長得好,如果我不是預先做了手腳,失敗的肯定是我。我當眾赦免了你,是要讓鄉賢們看到大老爺寬宏大量,我夜裡蒙面拔了你的鬍子,是要煞煞你的狂氣,讓你老老實實做人。”
“狗官!”孫丙拍案而起,怒道,“小的們,給俺把這個狗官拿下,把他的鬍鬚給他薅了!你把俺的下巴薅成了一片鹽鹼地,俺要把你的下巴薅成一片戈壁灘!”
張保和王橫提著棍子,躍躍欲試地逼上來,八個蠻童也幫腔作勢地大呼小叫。
“我是朝廷命官,堂堂知縣,我看你們哪個敢動我一根毫毛!”知縣說。
“罵一聲無情無意的小錢丁……兒賊你飛蛾投火自投羅網落在了俺手裡……
血海的深化今日要報……“孫丙唱著貓腔調,提著棗木棍子衝了過來,”賊子啊……“
他高舉起棗木棍子對著知縣的腦袋就夯了過來。
知縣不緊不忙地往後一撤身,躲過打擊,然後順手抓住棍子往前一帶,孫丙就趴在了地上。
張保和王橫舉起棍子,對準知縣的頭顱搶了下來。知縣的身體往後一跳,輕捷得猶如一隻公貓,然後又往前一縱,靈活得好似一隻公豹,張保和王橫的腦袋就響亮地碰在了一起,他們手裡的棍子也不知道如何地就落在了知縣的手裡。知縣一手一根棍子,左打了張保一棍,右打了王橫一棍,罵一聲:“雜種,還不給我滾出去!”
張保和王橫捂著臉,吱哇亂叫著,躥到蓆棚外邊去了。知縣扔掉一根棍子,手拄著一根棍子,厲聲呵斥道:“還有你們這些小雜種,是等著我把你們打出去呢,還是你們自己滾出去?”八個小蠻重見事不好,有的扔了棍子,有的拖著棍子,一窩蜂般逃了出去。
知縣抓住孫丙的脖子,把他從地上提起來,說:“孫丙,你給我說實話,那三個德國人關在哪裡?”
“姓錢的,”孫丙咬著牙根說、唱,“你把我殺了吧……俺已經家破人亡孤身一人,死就死活就活不放在心……”
“德國人到底關在哪裡?”
“他們?”孫丙冷笑著,突然唱了起來:“要問德狗在何方~~不由的本帥氣昂昂~~他們就在天上睡~他們就在地下藏~~他們就在茅坑裡~~鑽進了狗肚子緊貼著狗脊樑~~”
“你把他們殺了?!”
“他們活得好好的,你有本事就把他們找回去吧!”
“孫丙,”知縣鬆開手,換了一副比較親切的態度,說,“我實話告訴你,德國人已經把你的女兒眉娘抓了起來,如果你不把他們的人放回去,他們就要把眉娘吊在城門樓子上!”
“願意吊就吊去吧,”孫丙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俺已經顧不了她了!”
“孫丙,眉娘可是你惟一的一個女兒,你不要忘了你這輩子欠了她多少債,”
知縣道,“如果你不把德國人交出來,那麼,今天本縣就要把你帶走了!”
知縣擰著孫丙的胳膊走出了蓆棚。
這時,蓆棚外邊一陣人聲嘈雜,大灣底下的數百個繫著彩頭、紅色塗面的男人在那幾個身穿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