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壞許多人的身家性命。山盟海誓是他的口頭言語,剪肉焚香是他的家傳伎倆,無非哄著痴人浪費錢鈔,那裡是當得真的?就是貪著你少年裘馬,一時心熱,真要從良,到得進了門來,自有正室在家,縱然賢德,豈能把十分雨露全灑在野花之上?那時孤眠獨宿,受不起單枕寒衾,心猿意馬,一時拴縛不定,更要弄出事來。即如鶼鶼,果系鍾情,便當毀容示節,捐軀明志,才見他真心向你;如今飄然而去,亦可略見一斑了。場期在邇,吾弟當努力功名,勿為所迷也。”粱公垂淚道:“表兄所言,字字金玉,獨不可概之鶼鶼。鶼鶼女德全備,不幸生於娼家,誓不接客,惟願從良;一經許弟,三載不渝,經過許多風波不改其志。前日事起倉卒,屢次投繯,其母懼禍,痛哭哀求。鶼鶼因系生身親母,故爾暫緩,大約一進靳宅,斷無生理矣。弟本欲隨進都中,候他死信,打聽著停棺何寺或埋玉何山,私去痛哭一番,招魂而歸,設個牌位,與他朝夕相依,杜門卻掃,以奉老母。”因指著兩個老僕道:“不料家母因科場期迫,叫這兩個老家人追蹤至此,逼弟回家;介存又苦口相勸。舉人進士是什麼大事?卻不敢違逆母命,只得硬了肚腸回去。昔王伯輿登山慟哭雲:當以情死。弟非有母在堂,此時也就不可知了。”說罷竟放聲大哭起來。
又李慨然道:“如弟所言,則鶼鶼真情種矣,當竭力為弟圖之。”梁公忙跪下去,道:“弟一遭此變,即思表兄若肯援手,庶可挽回。後復轉念表兄秉禮守正,平日痛惡此等狹邪之行;且靳監選送東宮,事關朝廷,表兄尤不肯為朋友而幹君父,故昨日幸遇,不吐露一字。乃蒙格外垂憐,許助一臂,不特弟與鶼鶼沒齒不忘,天下有情之人皆欲買絲繡吾兄之像,朝夕焚香頂禮矣。”又李慌忙扶起,道:“老弟豈為狹邪之行者?但不免晉人習氣耳。靳監以此蠱惑東宮,若得劫而去之,正忠君愛國之事,有何干犯?崑崙押衙,非愚兄所肯為;而此則除君之疾,赴友之急,救賢媛之生,一舉而三善備焉。時不可失,事不可遲。你陪雙人同往句容錄遺,愚見即此奉別,追趕鶼鶼去了。”因問鶼鶼年歲相貌,現在第幾號船上。梁公道:“鶼鶼今年十八,面如瓜子,色如桃花,目秀眉長,發可委地,弱不勝衣。在第五號船上,艙門口插著兩面繡鳳白旗。彼知表兄為天生豪傑,與弟至交,定無疑慮,亦斷不挾男女之嫌也。但場期在邇,阻表兄青雲之路,為不安耳。”又李道:“愚兄於功名一道,早已視若浮雲。必不肯以不可必之虛名,而廢有可為之實事。況目今時熱,如厝火積薪,忽然一發,便成燎原!愚兄回家,即欲稟明老母,避世洞庭,絕意仕進,況區區一第乎?”梁公感激無地,命家人收拾行囊,取銀五十兩,以作盤纏,拜送又李上涯,與雙人兩人,直至望不見又李征塵,方拭淚開船而去。
又李提了被囊,連夜趕來,到次日下午,早望見了許多大船,打著司禮旗號。因走過頭去,倒抄轉來,沿著河岸,逐只遠看。共是十號大船,一三五七九號船上,俱插著繡鳳旗,分著五色,第一號是黃、三號是赤、五號是白、七號是黑、九號是青,紗窗內隱隱有女人在內;二四六八十號上,插著飛虎旗,也分五色,大開窗槅,都是廠衛中服色。又李看明,復走轉第五號船邊來,卻不敢近前,又隔著紗窗看不見一些面貌。須臾,船已盡過,低著頭慢慢走去,只聽得各船篩鑼,轟天的三聲大炮,那船隻一字兒鵝毛扇連著頂閘歇下。又李到堤上吃些酒飯,天色漸暗,遠遠尋一古廟歇下。到一更多天,初月已沉,陰雲四起,野夕昏黑,更無人蹤。又李暗喜天色湊巧,悄悄的走上堤來,只見沿堤繃著幾個行篷,都有兵丁守宿,岸上提鈴唱號,絡繹不絕,燈籠火把,照得一片通紅,船上門燈桅燈,點得爍亮。又李站了一二更天,沒些空隙,暗想,到下半夜自然倦怠。那知靳監權勢非常,汛員悚懼無比,徹夜巡邏,不放一些懈怠。直等到東方發白,方才回廟歇息片時,到張秋市上吃了一飽飯,抄上堤來,只聽三聲炮響,十號大船一起開行。又李沒情沒緒跟去,見船上遮陽低蓋,紗窗緊閉,幾百縴夫在堤扯曳,許多水手在船撐駕,無數兵役手裡拿著紅棍往來催趲,打喝閒人,在堤上走道的人都不敢傍著河沿,也不敢停留窺伺,河裡小船也在四遠,不敢依傍連線,交過的船隻都收在對岸而行,沒一隻敢靠近大船的。又李尋思無計,到晚又上堤來,守了半夜,抄過閘去,到那岸看時,離船愈遠,更是沒用。
次日午後,已過東昌,到永通閘口。因船尚在後,走過下岸酒店買些白酒解悶。只見一簇小孩子在河裡洗澡,把水你潑著我我潑你的亂著頑皮。又李沒頭沒腦的手裡拿著酒杯,眼裡看著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