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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子背後又是一個披髮女子,生得亦甚美麗。齊齊的立在紅氈,拜將下去。又李連忙欲拜,被任公雙手扯住,道:“小女蒙救命之恩,斷斷不消還禮的。”又李只得受了。夫人等進去,任公陪著又李,劇談豪飲。丫鬟拿著一幅松綾,遞與任公,任公立起身,就著那丫鬢與又李道:“此大小女拙作。前日捧讀過尊詠,把玩不忍釋手,拙荊令做此詩,以志仰止之意。先生直言指教。”又李起身去接,見那丫鬟大指是個驕指,接過看時,見那書法如朵朵鮮花含著曉露,嫣然欲笑,甚是可愛,復看那詩道:
吳江才子謫仙胎,要看豐城劍氣來。彩筆千秋垂海嶽,巨靈獨掌握風雷。華求赤土成灰劫,煥拭西山幾夢迴?莫向延平問訊息,眼前神物總成埃。
又李一連唸了數遍,忽然拍案大讚道:“此奇才也!不意閨閣中得之,真足令鬚眉削色矣!”任公道:“弱齡女子,偶爾塗鴉,求先生指示紕謬,怎麼敢當過譽?”又李正色道:“晚生賦性疏狂,從不肯虛譽一人。此詩格律謹嚴,精神湛足,是不消說了;只這一種飢渴之情,笙簧之好,徘徊宛轉,慷慨淋漓,跳蕩於楮墨之間,不拘形跡,不落筌蹄,足令喜而式歌,感而成泣。此晚生一知己也,一畏友也,當請出來,待晚生肅拜謝教,並求全集,付之剞劂,以垂不朽,庶莫邪不至塵埋,以少報拳拳之意耳。”任公道:“此先生宏獎後學之苦心也,小女菲才,如何當得?只是小女讀了先生佳制,如食江瑤柱一般,朵頤不已,必要求觀全豹,不知先生可屑教否?”又李道:“晚生偶有吟詠,出口而忘,落筆即置,不特未災梨棗,亦且從未抄謄。既一會愛痛等嗜痴,晚生亦醜難避影。從前之作已等鏡花,近日所哦尚留鴻雪,請給中書錄呈,大削可也。”任公向那丫鬟道:“晴雪,快拿筆硯並取薛濤箋過來!”須臾拿到。又李笑道:“江花易盡,何消許多?”因援筆將《舟中憶母》及《滕王閣辭》二首寫出。任公看了一遍,極口稱讚,即付晴雪送了進去,太息道:“人不逢時,聖賢亦與庸愚同盡。先生說王郎僥倖,真定論也。以先生之才德,尚屈於一衿;雖飛鳴月日,已足令人嘆惜。至若敝同年之子洪長卿,才情學問雖遠遜於先生,然就弟所見聞,實未有出其右者,而乃一官匏繫,二豎膏盲,倘因此竟赴玉樓……”
又李聽說是洪長卿病重,不覺大驚失色,也不等任公說完,直立起來,急問道:“這洪長卿可是現任太常博士的嗎?”任公道:“正是。”又李急問道:“他這病是真的嗎?”任公道:“昨日弟有家人自京中回來說的,他起身的隔晚,還到長卿家中,聽說病已數月,勢甚沉重,醫生都不肯用藥哩!”又李聽說,心如刀割,顧不得任公在座,竟是救聲大哭,說道:“此晚生第一良友,即此告別,立刻起身去了。”忙忙的作了一揖,急望外走。任公出於不意,慌慌的一把扯住,說道:“先生尚未用飯,就是進京,今日也遲了。”又李一頭走一頭說道:“良友病危,晚生方寸亂矣,飯吃不下,明日是更等不及的了。”任公那裡扯得他住,只得追送出來。
又李不及坐轎,大踏步走到未家,直進書房。鸞吹等接著,未及問話,又李道:“煩賢妹們替我收拾行李,即此告辭進京去了。”鸞吹大驚道:“哥哥這是那裡說起?”素娥著慌道:“相公為著何事,滿面都是眼淚?”又李道:“我曾說過,生平第一好友是洪長卿,如今聽說病已垂危,那裡還敢耽擱?須著未能回去,把我進京去看病之事說明,斷不可遲誤;素姐之事且莫提起,待我回家詳細稟知家母方妥。”鸞吹、素娥俱知又李熱腸,不敢妄留,都說道:“去是該速去的,只是今日斷來不及,一面收拾行李,僱覓牲口,明日早行便了。”又李著急道:“有什麼來不及,只要一個行囊,牲口沿途僱覓。趕到京中,倘還未死,醫得他活,固屬萬幸;即不然,亦得握手一訣,這是差了時刻痛悔終身的事,還只顧說那遠話。賢妹們若不替我收拾,只得空身而去了。”說罷滿眼垂下淚來。鸞吹、素娥急得沒法,慌忙打起鋪陳。又李已向靈前哭別,一手提了鋪蓋,飛步出廳,鸞吹、素娥七跌八撞的直追出去,只聽見又李口中說著“保重”二字,如飛去一般,連影也不見了。
鸞吹、素娥面面廝覷,呆了一會,只得進來,喘息定了,恨道:“總是這知縣不好,有甚要緊,一替兩替的來請,請了去就給這一個凶信,累我姊妹們千言萬語一句都說不及,真好苦也!”只見未能進來說道:“縣裡打發人來送四樣路菜,一百兩盤費,說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