票,同毛茸茸的巨型人物拍照。
愛迪拐著腿經過碰碰車,眼睛盯住一群身體趴在欄杆上的少年。好極啦,他自言自語道。正該我出場。
“下去,”愛迪說道,用柺杖敲打著欄杆。“馬上下去,不安全。”
少年們朝他怒目而視。碰碰車上的長杆子噝噝作響,閃著電火花。
“不安全,”愛迪又重複了一遍。
少年們相互看了看。一個頭發染著一縷橘黃色的男孩子,朝愛迪譏諷地笑了笑,然後,抬腳下到中間的橫杆上。
“來呀,膽小鬼,撞我!”他大叫起來,朝開碰碰車的孩子們直揮手。“撞我——”
愛迪使勁地將柺杖敲在欄杆上,差點把它劈成兩節。“滾開!”
少年們跑開了。
還有一個關於愛迪的故事廣為流傳。作為一個士兵,愛迪身經百戰。他很勇敢,甚至得過一枚勳章。但是,在他服役快結束的時候,他同一個自己人打了起來。他就是那樣負的傷。那個人怎麼樣了,無人知曉。
沒人問過。
在地球上的時間還剩下十九分鐘,愛迪最後一次在一張破舊的鋁合金沙灘椅上坐下。他粗短的雙臂像海豹的鰭一樣抱在胸前。他的兩條大腿被太陽曬得通紅,左膝上依然露著疤痕。實際上,愛迪的身體就是一個倖存者的寫照。他的手指七扭八歪,是各種機器造成的無數次骨折的結果。在他稱之為“酒吧衝突”的毆鬥中,他的鼻樑被打斷過多次。他那張下顎寬闊的臉龐以前也許長得還不錯,就像一個職業拳擊手的臉,還沒有被擊中過太多次。
這會兒,愛迪看上去很疲倦。這是他通常在“紅寶石碼頭”海濱走道上歇腳的地方,眼前是“傑克兔子”遊樂車,這裡,曾是八十年代的“電閃雷鳴”,七十年代的 “鋼鐵鰻魚”,六十年代的“搖盪棒糖”,五十年代的“神秘鬼屋”,再早,就是“群星薈萃音樂廳”。
那便是愛迪初遇瑪格麗特的地方。
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會有一個真愛的瞬間特寫。愛迪心裡的瞬間特寫,發生在溫暖的九月裡的一個晚上,暴雨剛過,海濱走道上綿綿地積著雨水。她穿著一條黃色棉布裙子,頭上戴著一個粉色髮夾。愛迪言語不多。他緊張極了,覺得舌頭好像粘到了牙齒上。他們隨著音樂起舞,那是一個大樂隊,“長腿戴樂尼”和他的“大沼澤地樂隊”。他給她買了一杯檸檬蘇打水。她說她得走了,不然她的父母該生氣了。但是,在她離開的時候,她轉過身來,揮了揮手。
就是那個瞬間特寫。在他的餘生裡,無論何時想起瑪格麗特,愛迪便會想起那一瞬間,她側過身朝他揮著手,烏黑的頭髮飄落下來,遮住了她的一隻眼睛,於是,當年那份血脈沸騰的愛戀便再一次湧上他的心頭。
那天晚上,愛迪回到家,把他哥哥喚醒。他告訴他,他遇到了他要娶的女孩子。
“睡覺吧,愛迪,”他哥哥含糊地說道。
譁——一陣海浪湧到沙灘上,摔碎了。愛迪咳出一些東西,他不想見到,啐掉了。
第一部分結局(3)
譁——他過去總是想起瑪格麗特。現在不想那麼多了。她就像一塊舊繃帶下面的傷口,他對這條繃帶已經習慣多了。
譁——
什麼是帶狀皰疹?
譁——
還能活十六分鐘。
沒有一個故事是孤立的。它們有時在拐角相遇,有時它們一個壓著一個,重重疊疊,就像河底的卵石。
愛迪的故事結局,與另一個似乎毫不相干的故事緊密相連。幾個月前,一個陰天的晚上,一個年輕人同三個朋友一起來到“紅寶石碼頭”。
這個年輕人的名字叫尼克,剛剛開始駕車,還不習慣帶著鑰匙鏈。於是,他把車鑰匙單獨摘下來,放進他的夾克衫口袋裡,然後,把夾克衫圍在腰間。
在接下去的幾個小時裡,他和他的朋友們坐遍了所有最快的遊樂車:“飛鷹”、“滑浪飛船”、“弗雷迪自由落體”、“魔鬼過山車”。
“把手舉起來!”一個孩子喊道。
他們把手都舉到了空中。
後來,天黑了,他們筋疲力盡地回到停車場,一邊笑,一邊喝著藏在棕色紙袋裡的啤酒。尼克把手伸進夾克衫口袋,翻了一通。他罵了一句。
鑰匙不見了。
離死亡還有十四分鐘。愛迪用手帕抹了抹額頭。海上,陽光如鑽石般在水面舞蹈,愛迪凝視著它們輕靈的姿態。戰爭結束之後,他一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