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這一世的第一幕記憶,是從一個冰雪漫天的寒冷冬季開始的。
她已經記不清那個地方的名字,記不清那片山林的方位,甚至記不清自己當時是在哪個國家,而收養她的人又是長的什麼模樣。她只記得自己在一片山林深處的小屋旁醒來,而且那年很冷。
寒冬時節,大雪封山,白皚皚的積雪壓彎了百年古樹的枝椏,雪地上的雪橇印痕和車轍馬印被一夜北風吹的模模糊糊,而她躺在一個鋪著氈毛毯子和草墊的犬舍裡,被一陣冷風吹醒。
身邊有著一窩拱來拱去的、還有些毛茸茸的小狗崽子。
在莉莉人生最早的幾個念頭裡,她還知道那些小狗崽子是自己的兄弟姐妹,然而很快,這些模模糊糊的想法便隨著她精神世界的持續重塑而消失了,她的“人格”部分在她第一次睜開眼之後的數秒鐘內徹底驅逐了“獸格”部分,在那之後的許多年裡,她從堅信自己是個人,到堅信自己是個狼人,但惟獨想不起來自己曾跟一群毛茸茸的小哈士奇共同趴在同一塊毯子上。
一對老夫婦——他們是林中小屋的主人——被狗群的騷動驚醒,他們發現了正從狗屋裡面爬出來的小女孩,頓時驚愕莫名,隨後便意識到這是上蒼賜予他們的一份禮物。
莉莉的思緒在那些快要被她遺忘的時光片段中沉浮著<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她很少跟人提起,她的早期記憶其實跟薇薇安一樣糟糕,那個寒冷偏僻的村子和村子外無盡的山林在她腦海中始終只是一團模模糊糊的畫面。在很小的時候,她的精神世界脆弱而又不安定,就好像時時刻刻進行著不間斷的改造和重建一樣。頻繁的昏厥和失憶,還有對外界刺激的遲鈍反應甚至一度讓那對收養她的老夫妻認為她是個智力殘疾的孩子——他們認為這就是她被人“遺棄”的原因。莉莉直到五歲才會說話。直到將近十歲仍然不能很好地和村子裡的其他孩子交流,而她平常更多的時間則是跟拉雪橇的狗群們混在一起——養父母居住在離村子略有些距離的林子裡,一大隊雪橇犬是家中的重要財產。莉莉與這些狗在一起的時間遠遠超過她和其他人交流的時間。
當她嘗試著和狗狗們擠在一起,把拉雪橇的繩索往自己身上套的時候。她的養父母終於意識到這個孩子的古怪似乎並不是智力上的,他們想起了早年間犬舍裡不見的那隻小哈士奇。
而當莉莉在某次偶然跑進林中迷路、著急心慌的情況下長出耳朵和尾巴之後,她也意識到了自己的異於常人。
在彌米爾的引導下,莉莉的記憶繼續飄蕩著,她看到自己在山林中與野獸搏鬥,看到自己慢慢學會與人接觸並隱藏自己的特殊之處,看到村民們對自己的不老容顏和強大力量表現出驚恐,看到自己離開了村子。去遠方闖蕩。她看到俄羅斯邊陲的小鎮,看到黑龍江民居的炊煙,看到戰爭,看到混亂,看到軍閥,看到士紳,看到一個在動盪中生機不絕的國度,看著它皇城塌了,看著它新城崛起……
彌米爾的聲音突然在她腦海深處響起:“……小姑娘你走反了,不是現代。是讓你往前找!”
莉莉愣了愣,這才意識到自己正在幹啥,於是趕緊拽住已經開始溜號的思緒。重新回到這一生的起點。
在那個寒冷的冬日早晨,在那個小小的犬舍中,她的精神被彌米爾牽引著繼續回溯,直接跳過了“此生伊始”的那道壁壘。莉莉一下子感覺身體輕鬆無比,她發現自己失去了形體,正飄蕩在西伯利亞的無邊冰原上空。
時間繼續往前回溯,她飄過西伯利亞,飄過北極圈,飄蕩在一片極光籠罩下的天地間。注視著寒風中的冰晶碉堡,一些斷斷續續的記憶終於浮現出來。
“……有個詛咒。薇薇安的名字被抹消了,那把劍一定是忌憚著她。我大概活不了多久了。但薇薇安肯定還有回來的一天,我要留下點什麼。”
“完了,全完了,我們該聽她的勸告……那把劍是被詛咒的,全完了……”
“……你們這麼做很危險!我覺得這把劍不是好東西,看著它我就覺得心煩意亂的。這個遺蹟裡的好東西多了去了,你們幹嘛非要對一把奇奇怪怪的劍感興趣嘛……”
“這裡到處都是寶貝!族長,這是個大遺蹟群!我們不但能在這裡過冬,還能在這裡永久安家!糧食是個問題,但可以從外面運!這裡至少很安全……”
莉莉的記憶在這些紛紛雜雜的話語聲中穿行著,她能聽出來這些話是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時期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