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仁離開塔納古斯之後沒有直接返回家中,而是又傳送到了柯依伯空間站。他將自己的飛船停靠在自己的專用港口內,並透過外部監視器的畫面看著港口中的工作人員忙忙碌碌進行出入登記和設施整備,而一個半透明的虛影則站在他旁邊,臉上帶著好奇的神色:“這就是我的母港了啊?”
這半透明的虛影正是諾蘭。後者在晶核研究站停泊的時候用了一個多星期來適應自己的新“身體”,同時學會了巨龜巖臺號的大量日常操作,雖然還很不熟練,但她如今基本上已經算是個合格的操作副手了。
在一個星期內掌握如此複雜的知識,這應該歸功於諾蘭如今的生命形態:她的學習能力如今已經無須再被束縛在人類範疇,資料終端幫忙解除了這位AI少女的效能枷鎖,在艦載主機的幫助下,諾蘭掌握新知識的速度飛快。過去的一個多星期裡她學習新知識所用的時間其實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精力則完全放在適應新生活上。
“我不出任務的時候你基本上就在這兒停著,”郝仁指了指外面的港口,“之前的停泊流程都記住了吧?別忘了傳送識別編碼和接收引導訊號,你屬於帝國公務船隻,你亂來的話造成的亂子會非常大。”
“明白,你都說過好幾遍了,”諾蘭雙手叉腰,隨後用有些期待的表情看向港口另一端的星空,“但是在港口裡待著的話會很無聊吧……”
“想出去?”郝仁抬抬眉毛。一個多星期相處下來,諾蘭已經不太像剛開始認識的時候那樣冰冷疏離,她的一些想法還是很容易猜到的,“這樣吧,銀河系範圍內,不準跑太遠——我出任務的時候要隨時能把你叫回來。你的導航星圖裡有本銀河的勢力分佈圖和文明列表,別隨便攪亂他們的秩序……嗯,反正有安全協議看著,你也攪亂不了。”
諾蘭眨眨眼:“銀河系範圍內……這還叫不太遠?!”
她是壓根就沒想到郝仁會這麼痛快:她原本還想著平常能在周邊百八十光年溜達溜達就算挺好了呢。
郝仁還沒吭聲。控制檯上的資料終端便嘀咕起來:“對你現在的效能而言這就算散步了,宇宙大部分地方空曠著呢,你出去之後一腳油門幾光年都不一定能撞上什麼東西。”
諾蘭哦了一聲,臉上露出嚮往的神色:“我還沒體驗過真正的太空,在晶核研究站的時候只是繞著恆星引力圈跑了幾次……啊,突然有點期待起來了!”
資料終端嘿嘿一笑:“嘿。你儘快適應吧,你得習慣作為一艘船的感覺——本機當初適應當人的時候也沒少折騰自己,世界觀真尼瑪是種奇妙的東西……”
“少說兩句沒人當你音效卡壞了,”郝仁順手把終端從控制檯的插槽上拔下來,對諾蘭揮手道別,“那我先回地球去了。你這邊有啥情況直接聯絡我就成。”
等郝仁領著人從傳送間離開之後,只剩下諾蘭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冷清的艦橋上。然而站在這裡的卻只是她的全息影像。諾蘭從這影像上感受不到任何屬於第一視角的感官。她真正的感官來自飛船——這艘數百米長的金屬猛獸正懸停在柯依伯站的港口中。諾蘭集中起精神,再次體會著這具仍有些陌生的身體給自己帶來的奇特體驗。她能感到自己身處的廣大空間,能感知到在不遠處走來走去的人類和機器人,能感知到附近港口設施裡的能量湍流,甚至能感知到在數十公里外的另一個港口中有另外一艘飛船正在離港。
諾蘭近乎貪婪地感知著這一切,想象著自己的身體浸泡在現實世界的資訊浪潮中,她“睜”開“眼睛”。用船身上無數的外部監視器觀看眼前的景象,一遍又一遍地確認這個地方。
這裡是現實世界。沒有輪迴,沒有虛擬,沒有劇本,整個宇宙真真切切地在她身邊執行著,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可信,而且再也不用擔心它們會突然消失。諾蘭,這個經歷了一萬年輪迴的少女終於迎來了她夢想中無數次期望過的事情:從夢境中醒來,直面真實。
然而她卻失去了觸控這個真實世界的能力,她能感覺到的只剩下精確冰冷的數字:0.96G,27℃,96.35KPa……這些數字來自巨龜巖臺號那不計其數的感應器,每一個感應器都比生物神經更加精準複雜,她瀏覽著這些資料,從中感覺不到任何溫度和重量,她對它們的判斷唯有“正常”與“不正常”。
“要適應作為一艘船的生活啊,”諾蘭嘆了口氣,或者說是全息投影做出了嘆氣的動作,她把注意力放到遠方的星空上,“還是去看看星星吧。”
巨龜巖臺號發出了離港訊號,在柯依伯站的自動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