洶湧澎湃,不斷有人衝開了他們,以至於哥倆不得不大聲地呼喚:“咱也走!”
“去哪?回家?”
彷彿世界末日般的混亂,學生們都要做出是走還是留的抉擇。趙成華的決定出乎弟弟的
預料,他要去北平。僅僅怔住了一瞬間,趙成國明白了大哥的意圖,隨即贊成:“對!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國將不國了,民眾必為倭寇鐵蹄下之草芥,國已破那還有家!”
“哥,我跟你走!”趙氏兄弟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秋日憔悴的光芒映照他們堅毅的面孔,年輕的眸子久久對視著,彼此聽到了對方咚咚有力的心跳。趙成華習慣性地撫了撫頭髮,秋風拂過耳畔,呼啦啦掀動長衫如旗幟之一角。
從瀋陽逃回的學生帶來了確切的訊息,安城縣炸了鍋,遠在一隅的老虎窩也六神無主。就在趙家兄弟坐著擁擠不堪的火車到了錦州的時候,趙前夫婦正在昏黃的電燈下一字一句地讀兒子的來信。信輾轉而來,似乎還帶著體溫。無論寫信人還是收信人都終身難忘,字跡潦草寥寥數語,看上去一派倉促,兒子們表達了歉意,說他們南下去北平或者天津,請保重勿牽掛云云。趙前讚歎良久:“這才是俺的兒子!沒有國哪有家!”趙金氏顫抖的手一遍遍撫摩來信,心始終懸在了半空。她感覺成華成國如斷了線的風箏消失在視野之外,從此將音訊杳無,天各一方。趙金氏的內心撕心裂肺的疼啊,淚水打溼了寂寥的夜晚。在風雲突變的時代面前,個人的一切都顯得那樣微不足道。即便是在老虎窩,也沒幾人理會趙家兄弟的行蹤,他們僅僅是激盪的長河中小小的水滴。
趙金氏提醒丈夫說:“去安城縣找三子回家吧。”
安城縣的駐軍開走了,縣長逃得不知去向。標語口號貼滿了大街小巷,縣中的學生哄砸焚燒了縣長的家。學生們激憤難平,轉而衝擊教育局商會警察局。警察局局長戴潘破口大罵:“都啥時候了,有沒有縣長當個雞巴?!”眾人推舉戴局長代理縣長,以便維持危局。戴潘並不推辭:“我他媽的是個粗人,咱死也不逃跑。”
警察局成了安城縣的權力中心,戴潘請來有頭有臉的人士商議對策。黃褐色的陽光投射進屋內,覆蓋住方桌子的一角,看得見光柱裡飄浮翻滾的灰塵顆粒。會議室裡的氣氛靜穆,人們只是不停地吸菸,濃烈的菸葉味瀰漫著。會議室本來就有黴味,就使得人們不得不推開窗戶。這樣,綠頭蒼蠅就從洞開著的視窗飛了進來,肆無忌憚地扇動蠅翅,發出忽高忽低抖顫的嗡嗡聲。蒼蠅們圍著棚頂上的燈泡打轉轉,它們能夠在很光滑的電燈泡上走動,時不時停下來用後腳撓了撓翹起的翅膀。室內的溫度高於外頭,飛進來的蒼蠅越來越多,天棚上黑鴉鴉的一片,攪擾著會場的寧靜。戴潘是會議的召集人,他首先開腔,提議成立安城縣民眾保衛團,學生代表十分贊成,各界士紳隨聲附和。會議開得沒精打采,戴潘有些失望,仔細想一想也是:在座的多是財主商家,他們有房子有地有買賣,錢財壓住身,搬不走拿不動,因此顯得不大熱心。拉扯起隊伍,當然要攤派槍炮錢糧,座間有人交頭接耳,儘管是竊竊私語,但在戴潘聽來如蒼蠅起落一樣嗡嗡振動。有人說:“別鬧騰了,”“可不是,咱們草民有啥法子啊。”……
“媽的!”戴潘重重地砸了一下桌子,茶壺茶碗跳將起來,全場唰地靜了下來。“不加入隊伍的,咱不強求,”戴潘邊說邊擺弄手槍,手上閃動著幽幽的藍光:“但是錢必須拿,大戶還得捐槍炮!”嘩啦一下扳機拉開了,威嚇說:“要是有人想他媽的扯別的,我就斃了他!”
安城縣民眾抗日保衛團宣告成立,戴潘擔任團長,這是一支由警察、未及走掉計程車兵還有礦工、學生組成的武裝力量,二百來號人馬,卻只有三十來條快槍,許多人的傢什就是看家護院的土炮鳥槍、大片刀。戴團長派人籌備軍需,於店鋪藥房徵用衣被藥品。他一聲令下,礦井歇工了,學校停課了,火車站關門了。這命令純屬多餘,鐵路早就停運了。接連的十來天竟然平安無事,日本人似乎還遠在天邊,探子來報說鬼子在海蓮四平街呢。保衛團駐紮在縣高小院內,有吃有喝的,樂得逍遙自在。戴團長的隊伍看上去還算雄壯,弟兄們每日練習瞄準射擊格鬥,惹來許多孩子尾隨圍觀。戴潘有些莫名其妙,一站到操場去就不停地打噴嚏。不過,望著手下的武裝力量便有幾分自得,他很滿意自己成為安城縣最高首腦,居高臨下的俯視感真是太棒了。
日本人終於出現了,是三十幾人的一隊騎兵,徑直奔北郊的煤礦而去。礦井已經停止了生產,所以空空蕩蕩杳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