瞟她一眼,而在她綻開得如一抹抹豔麗時,你倒慷慨得傾其所有為她包裝、飾弄,以插進自家的花瓶,擺上客廳的裝飾櫃,或奉送給對她情意深重的人們。你們可曾忘記:“手背手心都是肉”啊!你們可曾正視:女兒也已成了材啊!沿襲舊習的羊角洲爹們媽們呵,面對為家庭一直默默地苦苦奉獻著的女兒,你們可曾有一絲絲愧疚?!眼看在身邊二十年一直未得到公正對待,未獲取過所需愛撫的女兒即將告別遠去,你們可曾有一點兒悔悟?!
呔!羊角洲女子對於你們所有的不公正、不善待,她們並不在意!因為在她們的血管中流淌的,正是你們的血,構成她們俏麗的身肢的,正是你們身上掉下的血肉!
偶爾也有寥寥幾位性烈的女子,近年來被世俗的偏見與惡習激出了抗爭的心氣,作出了她們寧可傷及父母的極端行動:隻身闖南國,到市場經濟的大潮中去,像熱血男兒樣地學游泳;隨友奔沿海,到改革開放的薰風熱浪裡去,像有志之士樣地打天下……作為生長於羊角洲的男子,我象崇拜戴厚英、張潔、諶容一樣地崇拜她們,我像祝願莫慧蘭、謝軍、鄧亞萍一樣地祝願她們。我祈望這寥若晨星的幾位羊角洲女子,漸漸地、漸漸地,有朝一日燎原成滿天星斗。我祈望著……
江的那一邊,野菊的清香隨江風陣陣襲來,我彷彿置身於親朋畢至、嗩吶“咿呀”、人聲鼎沸的嫁女場景之中,這不,又有一位羊角洲俏麗妮子被人們簇擁著離別父母;踏上新的征程;去另一家庭當“新媳婦兒”。 。。
那扯在稻場半空的白幕布
電影公司的宣傳車打扮得像個花姑娘,一路嚷嚷嗡嗡,已四五日。每到一部重點影片,先是發檔案,繼之上街宣傳,最後送票上門,收據一開,一手交錢,一手交票。大功告成。
面對一沓沓未曾使用的花花綠綠的電影票,我常常不禁黯然神傷,為我們的電影行當而沮喪,也為我們的文化消費而悲愴,更為我們的精神現狀而哀嘆。
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
此時此刻,那扯在稻場半空的白幕布,如聖潔的素練,像美麗的白鴿,若空靈的雪花,似悠閒的白雲,總是那麼可人地飄過時光的長河翩然而至,悉心地撫慰我酸楚的心靈。
那時,我們羊角洲上文化生活土壤實在貧瘠,莫說電影院、書店,連洲民們隔個十天半月都能趕的“集”,這洲子上都沒有。洲民們若欲奢侈要照個相、買本書什麼的,還得渡江,要麼過南河到松滋老城,要麼過北河到小鎮董市。若要到縣城去開個眼界,那離董市還有十幾裡哩。洲娃子們若不是因患大病重病被逼無奈過河去診治,平時休想越過洲界,因為過洲界就得過河,過河就得繳船錢。這一趟來回兩毛,那可不是個小數目,普通洲民家庭平時絕無一塊錢的積蓄,要吃鹽用雞蛋換,要買火柴打燈油,都得靠“雞屁股銀行”。洲娃子們只有在一年中的正月初一早晨;雙膝跪地、頂禮膜拜後;方可從爺爺婆婆那兒得到一、兩毛“壓歲錢”;而這一、兩毛錢往往還在懷中未揣熱乎;又被爹媽哄去“保管”。孩提時,我曾有過一次破天荒的積蓄,那是當民辦教師的姑父給的犒賞:
一個週三下午,我在姑父的激勵下,鑽樹林、竄麥行、扒茅叢,風風火火地一連尋覓、捋、鏟,揣回了三大包豬食草,因而從姑父手中接過了九牛一毛分白晃晃的硬幣。那彌足珍貴的分分錢呀,該要派多大的用場喲,大人怎捨得讓娃們為了可去可不去的小鎮“甩在河裡”呢。
那時,洲民們最盼望也是能夠享受得上的文化生活,就是看電影。可偌大一個公社(全洲子)僅一部電影機,在全社五六十個村莊輪流放映。運氣好呢,兩個月輪到一次,碰到機子出毛病,或天老爺從中作梗,常常要三四個月甚至半年才輪得到一回。因此,在我們洲娃子心裡,一旦輪到自己大隊放電影,那就跟過年一樣地帶勁兒。碰上此等好事,善解學生心意的學校便早早地放了學(教工們也便早作準備),好讓我們一窩蜂似地湧向“稻場”(羊角洲無種稻史,稱“稻場”有名無實,恐為江南江北的舶來品)。作為一個生產隊政治文化資訊集中地,稻場上早已有大人們在奔忙,他們汗涔涔的臉上堆滿了笑意,最引人注目的,是掛銀幕。五六位硬扎男勞力,選稻場一角的制高點,朝堅實平整的場地一陣猛挖,現出相距兩人長的一對深洞,抬來兩根杉木檁子,栽牢,夯實。一對筆直的杉木像巨人的一雙如椽大手直指藍天,好不威風。兩位洲漢子猴子似地躍上杉條上端,底下有漢子們愛惜地開啟黑邊白幅的銀幕,將銀幕四角的繩子拋上去,上頭有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