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述說,大約是總經理在對女秘書交代工作或是關心女秘書的生活。 他們坐在吧檯頂上的半截閣樓上,最裡邊的一張桌子,一樣的蠟燭,一樣的燭光。他的左右兩邊都是棕繩纏繞大圓柱上的扶手兼裝飾,那裡是通視閣樓的唯一地方,選這裡不知是不是潛意識中的防範或自卑心理在作用。她的臉被燭光照得紅豔豔,連頸項也紅撲撲的。她比電燈下更顯漂亮些,比陽光下也漂亮些。 是為什麼呢?他想。 難道說是因為蠟燭? 他走神到小時候老是停電的歲月,那是多麼令人厭煩啊!可曉曉在燭光下分明顯得更加漂亮!他定了定神問曉曉:“喝點什麼呢?”她不說話。 “橙汁?” “西瓜汁?” “奶昔?” “咖啡?” “蘋果汁?” 曉曉不說話。 他叫服務生,“來兩杯咖啡,”又轉向曉曉,“就喝咖啡吧。” 曉曉不說話。 咖啡上來了。杯裡的蠟燭,因為他們的沉默,使它也懶惰了,估計它也難受,悶悶不樂,燎燎的燭焰不再搖擺,靜靜看著兩個沉默的人。“我講個數字故事吧。挺好聽,也挺好玩。”為了打破這沉默,他在心裡認真想了想開口說道。他一開口,噴出的熱氣感動了紅紅的燭焰,它討好似的伸向曉曉,像在問她,“要不要聽郭大哥給你講故事啊?!” 曉曉不說話。 “說,一天0見到了00。0說:咋了!不是說好等我的嗎?怎麼就結婚了?”說完,他看了她一眼,她依然故我,不說話。 “說,一天0見到了101。0說:咋了?出車禍啦,怎麼拄上雙柺了。” 她輕輕用嘴唇抿著杯沿,眼裡一片空洞,不說話。 “說,一天0見到了8。8說:哥兒們你又胖了。0說:還說呢,你胖就胖唄,紮根腰帶就不胖了?” 她還是不說話。 開始時,還有燭焰在歡快地搖擺,曉曉一直不說話,燭焰沒見過這麼冷漠的女人,也沒見過這麼耐心的男人。那氣氛很快讓它產生了疲倦。後來,它索性倒伏在她那邊的杯壁上,像在替春才求情——一會兒連蠟燭都哭了,它的眼淚像決堤河水般湧向她的方向——杯裡清凌凌冰涼涼的水勸它別激動,別這麼沒出息地替苦人擔憂,它的話很快冷卻了蠟燭的熱情。它的眼淚很快在水面上凝結,在她一邊的杯壁到它間鋪就鮮紅的地毯——它一句話也不說,悶坐著的他心中沉沉罵道:“他孃的,霍教授的課也他媽不管用啊!”接著,他也走神了,他想起霍教授的另一課,那一課的主要是把一幅漫畫用話表達出來——人山人海中一方拳擊臺子,一角站一個穿軍裝、留大鬍子、悠閒地抽著雪茄的老者,他心安氣定,眼角飄散著不屑。臺下,一個年輕人穿件很多星星的大褲衩,氣勢洶洶衝拳擊臺而來。年輕人上方不規則的圖形中有一句話:“老卡,我要廢了你!”老者上方不規則圖形中有一個赤身裸體、只拿一件裙子擋著下身的女人,裙子上有幾個清晰斑點。裡邊也有一句話:“廢了我?!我革命時,你還是液體呢!跟你留在小萊裙子上的是同一種物質!”他當時看了又看沒看懂,想了又想沒想明白。霍教授就從國際關係一直講到那女人裙子上的斑點,他才算明白了。他感到那玩意兒有意思!想,那個叫克林頓的傢伙真不個玩意兒可真是個東西!——突然,他感到她眼球反射的微弱燈光,在他眼裡閃了一下,這才想到走神走到美國了,走到克林頓的雪茄和萊溫斯基的裙子那去了——就是國人常說的——到茄子地裡去了!他抬頭看了看她,不好意思地對她笑笑,她還是那個樣子,靜靜的,一句話也不說。 幸虧閣樓上只有他們倆,不然別人不笑春才無能也會懷疑她是啞巴。他點黔驢技窮,喝著杯咖啡,杯沿離嘴時他投目光過去,她正專心致志拿著不鏽鋼匙在杯裡輕攪,鋼匙與杯壁碰撞出叮叮噹噹的輕響——她分明沉浸於鋼匙與杯子輕輕碰撞的遊戲,拇指和食指輕輕捏著鋼匙把,中指後的三枚手指依次翹起,像唱戲的旦角的蘭花指,很優雅。 他上了趟洗手間,把手反反覆覆地洗,到車裡拿了那束玫瑰,還有已被裝飾得非常華麗的項鍊盒子。回來後,先用眼睛平靜地看她。她剛從咖啡壺裡倒了咖啡,又開始用那把鋼匙不厭其煩地攪。他走到她身邊,注視她的眼睛,她迅速把視線偏開。他做了個獻花動作,每一朵花兒都洋溢著濃濃笑意!她靜靜看著花兒出神,靜靜的、靜靜的、一動不動,連攪咖啡的手都停了下來,目光凝滯在花上,花在紅紅的燭光下顯得有些暗淡——那玫瑰在她眼底成了一種凝固的血紅…… 他只得將花兒輕放在玻璃桌上,花兒們便靜悄悄躺著,似乎曉曉對他的冷漠也傷了花兒的自尊,花兒們把深深的笑意收起來,在臉上塗一層冷冷的冰霜! 他把層層疊疊的包裝拆開,藍寶石和小弟弟們,終於又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