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進,這向來是劉秀慣用的手段。皇子分封后,表面上看一切都似乎是漢武帝時期的分王翻版,但本質上最大的區別是:漢武帝分封的三皇子都已成人,所以馬上就得離京就國,不得朝廷奉召便不能入京。一個不在皇權中心的皇子,自然也就談不上會對皇太子構成威脅。
然而,我的五個兒子,今年最大的,也不過才十二歲,離成年,尚有八年時間。
八年,足夠衍生出很多意想不到的變數。
“孩兒明白。”劉陽神采奕奕,那張眉開目朗的清爽面龐,在火熱的陽光下竟泛出一層冰魄般的冷意。幽深的黑眸中倒映出我俯身的影子,透著一股堅毅的壓迫感。
提起的心忽然略略放了下來,莫名地,我對這個孩子的能力有了種無比的期待。
“去吧。”我長長一嘆,“朝上有聽不懂的事,若是不便問你父皇,不妨去求教高密侯。”
“娘,”劉陽神情猶豫,“高密侯說,他能做的都已盡了心,從此以後再不會插手朝政之事。”
心沉了沉,我呆呆地望向宮外,高高的闕樓,重如山巒。樹梢上的夏蟬陡然鼓譟,尖銳的叫聲刺痛耳膜。我心裡一陣悸痛,收回目光,緩緩道:“知道了。”
劉陽似乎看出我心情不佳,十分乖巧地討好說:“孩兒若有不明,亦可請教娘。”
我不禁失笑,“娘有多少能耐,尚有自知之明。你以後有什麼不懂的,可向你二舅請教。”
“諾。”行了禮,劉陽也出去了。
我心情沉重,竟比先前抑鬱了不少。陳敏會錯意,上前小聲說:“貴人大可放寬心,兩位公主年歲尚小,不至於做出逾禮的事來。”
我哧地一笑,掩蓋住自己內心真正慌亂的原因,“別說她們年紀尚小,即便是真的,又有何不可?”
陳敏不明所以。
“正如中禮所言,我的女兒,漢的公主,想喜歡誰不行?”
陳敏聞言一頓,目瞪口呆地看著我。
我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更何況,梁松是梁統的長子,竇固是竇融的侄子,這兩位是何等樣的家世身份?”
“貴人這是……”
“啊……”我淡淡一笑,吐出四個字,“樂見其成!”
日頭實在太曬了,我轉身回殿,臨走前再次瞥了眼宮牆外的雙闕,心裡又被濃重的惆悵充塞。
就這樣吧,就這樣……
這樣……也好。
4�度田
四月十七,劉秀追封大哥劉為齊武公,二哥劉仲為魯哀公。
六月廿五,建武帝詔令天下度田。
所謂的度田就是以清丈全國土地、核實戶口年齡為主的一項經濟普查。百姓在定居之後上報家中擁有的實際土地數目,朝廷透過戶口登記承認其佔有土地的合法性,並於每年仲秋之月定期檢核戶口、年齡,形成“案戶比民”的制度,以此作為賦役制度的基礎。
因為戰亂時土地兼併加劇,以及地方上大姓豪強刻意隱瞞,使得登記在冊的墾田、編戶數目遠遠少於實際數目,致使國家的財政收入受到影響。為了儘快在戰後恢復農村經濟,解決一些無田農民的實際問題,劉秀詔令州郡官吏進行這次全國性的土地清丈和戶籍普查工作。
簡單來說,這就是一項全國性土地資源大調查。當劉秀一開始向我提出他的見解時,我並沒有意識到這個決策背後意味著何等翻天覆地的驚世之舉,直到度田令公佈後,遭到群臣非議,甚至連久不入宮的陰興也氣急敗壞地殺到我面前……
“別告訴我這道詔令,貴人也有份參與其中!”
瞧他面色鐵青,額頭暴出青筋,渾身充滿了煞氣,我好心地讓陳敏奉上茶湯,供他解渴。可他卻不領情,居然一掌打翻湯碗。
湯水濺翻,木碗落在席上,骨碌碌地打著轉。
“真是瘋了你,不怪人主有這等念頭。他在乎的是天下社稷,自然不會再計較這些細微得失。但你不該如此糊塗,陛下欠考慮的地方,你更應該及時提點出來,而不該慫恿……”
“你的意思,是責怪陛下做錯了?”我拔高了聲音,手按在書案一角,眸光冰冷,不怒而威。
陰興倏然住嘴,愣愣地瞅著我,半晌,哈哈一笑,譏諷道:“原來你從沒明白過!”說完,掉頭就走。
我抽出案角的弓弩,搭箭扣弩,嗡的一聲破空振鳴,弩箭擦著陰興的肩膀釘在了他面前的門扉上。
“當我這裡是什麼地方?由得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