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鯉魚?……織田大人所贈的那三條大鯉魚?”
“不,是三條之一。啊呀,那真是肥嫩的河鯉,味道美極了。”金阿彌用手摸了一把嘴唇,跪在地上。
家康一時面無血色。
倘若信長送過來的那三條分別代表他自己、女婿信康、家康的鯉魚被家臣們煮吃了,而且還個個爛醉如泥……定是有某人指使,這內中定隱藏著強烈的深意。如果此事傳到信長耳中,信長必會認為是家康故作此態,他和信長之誼無疑將受到傷害。
“金阿彌。把廚監天野又兵衛叫來。”
“啊?”金阿彌終於看到家康一臉嚴肅。他慌慌張張站起來,踉踉蹌蹌奔了下去。
“主公,您叫我?”天野又兵衛來了。
“不必多話。那大鯉魚究竟是誰做的?”
“是小人。那天下稀罕的大鯉魚,小人抱著終身難忘之心,動了菜刀。”
“哦,你想要終身難忘?那麼,是誰的命令?”
“不是大人您嗎?”
“你一會兒就知道究竟是不是我了。是誰將鯉魚撈起來的?”
“是鈴木久三郎。久三郎說已經得到了大人的許可,就跳下水去了。啊呀,好一陣格鬥。”說到這裡,他壓低聲音道,“他還嘟囔著:不要動,織田尾張守,看我不把你捉住煮了吃……”
“好了。”家康不耐煩地用扇子一揮,“叫久三郎來!”他一邊說,一邊猛地站了起來。
“難道……久三郎沒有得到您的許可……”
“好了。你們也不能將吃進去的魚吐出來。不要對人提起,只叫久三郎到這裡來。”
“是。”天野匆匆退了下去,廚房裡的喧鬧聲頓時停止。
家康牙咬得咯咯響,他取過大薙刀,抖掉刀鞘,使勁揮舞起來。渾蛋!特意吩咐他好好照看,居然違抗我的命令!
內藤彌七郎提著燈籠進來,驚恐地望著家康,燈光照在薙刀的刀刃上。
家康喘著氣,盯著暮色漸濃的庭院。“彌七!”
“在。”
“久三郎怎的還不來?叫他快來。”
“大人想殺了他?”
“哼!我今日絕不能放過他。你如敢阻止我,一同問罪。”
“是,我立刻去叫。”彌七郎終於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惶惶跑了出去。
家康手持雉刀站在當地。有人將久三郎驅逐了嗎?他忽然想。那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對織田氏的憤怒。不僅僅是久三郎,但凡有骨氣的家臣,無不認為家康的隱忍是對信長驕矜之氣的縱容,暗地裡心懷不滿。人間之事也如同季節輪迴,有它必然的潮流和走勢。無論家康如何解釋,告訴他們松平人無法與織田氏抗衡,家臣們就是不服氣。久三郎不過此中一人而已。家康面對著大門。只要久三郎一來,家康就準備大喝一聲,嚇他落荒而去,只要有一絲可能,他就想放久三郎一條活路。
一隻蝴蝶不知打哪裡飛來,繞著燈籠轉圈子,就是不離開,如久三郎一般倔強,家康不禁黯然。
“主公!”正在此時,後面的樹叢中傳來呼喊聲,家康驚訝地回過頭去。
“我不願看到您的臥房被鮮血玷汙。鈴木久三郎已經備好必死之心,就不去您房中了。”
“渾蛋!”家康顫抖著雙肩怒喝。他本想嚇跑久三郎,不想久三郎反而大步流星向走廊方向而來。家康的胸中又燃起了怒火:“你為何抗我命?”
久三郎雙手插在衣帶中,抬頭望著滿天繁星。
“怎麼不說話?不後悔嗎?”
“不後悔。”久三郎回道,“是為了主公才作此決定。織田大人既當作兒戲,我們也以兒戲待之。”
“你不覺得你的做法會給兩家之誼蒙上陰影嗎?渾蛋!”
“您這話毫無道理。大人和織田有兄弟之誼。對方兒戲,我們也報以兒戲,何談破壞情誼?”
“幾條大鯉魚就讓你如此氣惱?你難道就沒有一點雅量,不能領會織田大人的好意?”
“大人害怕織田氏,所以才會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不錯。鯉魚是活物。那麼大的鯉魚,要是在寬闊的大河中倒也罷了,養在池水中,遲早會悶死。那時,主公就會以臣下照顧不周為由而加以訓斥。而且,死魚是不能吃的。織田大人送這種東西過來,可謂居心不良;我們不如趁它活著的時候吃了,也算充分享用了它。久三郎自會欣然赴死。鯉魚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