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這裡殺她,到了主公那裡,主公也不會讓她活命的。”太郎左還在安慰著重政,而重政卻一言不發。他平靜地用手巾擦去沾在雙臂上的鮮血,雙手合十,拜了一拜,然後把夫人的屍體搬進囚車,閉上車門。
關上門後,重政還在擦著四周的血跡。侍奉了主公將近三十年之久的正室被他親手所殺,他卻似渾然無覺。他有些恍惚,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些什麼。
“總之,先把夫人的遺骸運到主公那裡,等主公指示後再作處理吧。”聽岡本平左衛門這麼一說,重政這才回過神來。“這怎麼說,都是出自我們的想法……”他以為,若不如此,主公會悲哀,死去的夫人也會悲哀,自己是經過深思熟慮後才這麼做的,“兩位大人,我們可以對人這麼說,當來到富塚的山谷前面之時,夫人讓我們停下囚車,接著就自盡了。”
“是,我們就這麼說。”
“因此,野中五郎重政無可奈何之下,幫夫人介錯了,岡本平左衛門時仲和石川太郎左衛門義房在一旁監督。”
“就這麼說,莫要忘記了。”
“我看,現在雖然已經立秋,可是秋老虎仍是很厲害,所以,夫人的遺體不能就這麼放著。依我之見,把遺體抬到山裡的西來禪院埋了算了。兩位大人要把我剛才所囑之話牢記在心。好了,去把士兵們叫來,把屍體抬到禪院去。”
“知道了。”太郎左用力點點頭,去叫士兵。
“夫人已在這裡自盡了。她把拯救少主性命的重任,託付給了我們三人,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大家都為夫人祈禱吧。把她的遺體抬到禪院裡去。”
聽著太郎左向士兵們慷慨陳詞,重政終於忍耐不住,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像個孩子一樣抽泣起來。
當運送屍體的隊伍磕磕絆絆地走到並不算遠的西來禪院時,已將近午時四刻了。
岡本平左衛門負責跟和尚應酬,野中重政則和石川太郎左衛門一起,指揮士兵們在墓地北面的一角,順東西方向挖了一個墓穴。秋天的太陽如同夏天的烈日,火辣辣地烘烤著大地,就連挖上來的土塊都熱乎乎地燙人。
墓穴剛剛挖好的時候,和尚讓修行僧帶來了佛龕和祭祀用的花桶。築山夫人作為家康的正室,被捲入一場悲劇的旋渦之中,為救兒子信康的性命尋了短見,所以,就賜了她一個西光院殿政巖秀貞居士的法名。
“你的一生就這樣結束了嗎?”
當把夫人的屍體連同座椅一起輕輕地放到墓穴底部的時候,重政又一次嗚咽起來。在他看來,自己這麼做,絕不是“惡”,也絕不是“不忠”。如果夫人帶著那樣的情緒到達濱松,還是會以企圖謀反的罪名被處置,到頭來落得個不貞之妻、無情之母的罵名。要想把夫人從這種罵名中拯救出來,除此之外,別無他法。重政這樣告訴自己,面對著夫人的遺體,他也是這種心情。
士卒們用手把土填到墓穴裡,和尚誦經的聲音和附遠伯勞鳥的啁啾聲交織在一起。
“夫人,這樣您放心去吧,您只管放心地去極樂淨土吧。”
重政在心裡叨唸了好幾遍,然後在墳墓的周圍擺上花,焚上香。
伴著落日的餘暉,夜幕開始降臨的時候,一行人終於回到了濱松城。
“我得先去見一見主公。”當他們走進城門的時候,重政對太郎左和平左衛門說道。
一直對夫人橫眉冷對的二人,也默默地垂著肩膀,大氣也不敢出,只是囑咐了這麼一句:“你一定得說……是夫人主動自盡的。”
這一天,家康仍然躺在病床上,燒已經退了,可是兩頰看上去依然十分瘦削,聽近侍說,自從三方原會戰以來,他的臉色就一直不好。重政進去後,家康把其他人都支到了外間,只留下西鄉局一人。“你辛苦了。把夫人平安送到居處了嗎?”
重政狠狠地咬了咬嘴唇,抬起頭來,看著躺在床上的家康說道:“在走到北富塚前面的山谷時,夫人為了給少主乞命,拔刀自刎了。”
“自盡了?”家康的身子劇烈地顫動了一下,過了一會兒,又像磐石一樣不動了,“唉!女人的事情,總是預料不到……小孩子似的脾氣……才使她自殺了吧!”
當家康說到“使她自殺了吧”一句時,重政突然一怔,慌忙伏在了地上。他以為家康已經敏銳地察覺到是他們斬殺了夫人,嚇得渾身發抖,連家康的臉都看不清了。
第十四章 信康之死
到達二俁城之後的信康,除了可以和從大濱帶來的侍童們見面以外,一律禁止其他人接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