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夫人點頭道,“那麼,請你轉告關白大人,多謝他的關心。對我來說,這個世上哪裡都一樣。”
“夫人無意回京了?”
“回去也一樣,請他以後不必牽掛。”
僧人銳利地掃了小萩一眼。小萩朝他微微點點頭,對朝日笑道:“夫人您又說氣話了。這肯定不是您的真心話,您還是想去京都和大政所夫人一起生活。是不是?”
“不!”夫人堅定地搖了搖頭,“我已經漸漸習慣駿府的生活了。再說這裡還有長松丸,我心裡也有所依託。人生如夢,而女人,不就是作為母親而活嗎?”
小萩一臉困惑地膝行上前,“夫人,這裡沒有外人,我不妨直說,請您搬去京都吧!”
“為何?我說過了,我是一個母親,你難道沒聽清?”朝日夫人並不是在反抗,她只是把心裡話說出來而已。她其實對小萩起了疑心。
小萩額上滲出汗水,換了口氣,道:“夫人,奴婢理解您的心情,正因如此,才不得不說:長松丸公子絕不願意您這樣待他。”
“此話怎講?”
“他不是夫人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卻日日請安,問長問短,大家對此都頗有看法。”
“看法?”這話傷害了朝日夫人,如風吹過這世上儀存的一盞微弱的心燈,“你倒說說看,大家對長松丸有何看法?”
“請夫人想想,大人膝下有四子,秀康公子為關白大人養子,除此以外還有三子,而嗣子之位遲遲未定。”
“你到底想說什麼?”
“失去生母的長松丸公子,竭力討好夫人,而夫人背後有關白大人撐腰。難道這還不夠清楚嗎?”
“閉嘴!”夫人突然激動地斥責小萩,“你的心地怎生如此齷齪!長松丸的性情,在他生母去世之前就已養成。他作為我的養子,從心底裡仰慕我。”夫人也不知自己為何如此震怒,她甚是痛苦,感覺好像從雲端重重地跌落下來。
“這……”小萩頗為驚愕,便不再言語。她從未見過夫人這般動怒。難道夫人是因為長時夫妻不和,把長松丸當成了唯一依傍?她遂道:“這麼說來,夫人的意思,只要長松丸公子在,夫人就不去京城?”
夫人乾脆地回答:“是!無論你怎麼說,我都不回去。長松丸已失去了生母,我不能讓他輸給有母親的孩子。沒有我,他……總之,我是長松丸的母親!”
無所愛之人便活不下去,人有著這樣悲哀的宿命,女人尤其如此。朝日夫人被生生奪走了丈夫,不知何時起,便把失去生母的秀忠當成了愛護的物件。但小萩的誤解愈發深了,因長松丸已經逐漸從少年長成一個壯實青年了。
小萩屏住呼吸道:“雖說夫人心地善良,但夫人的想法和我們相去太遠了。”
“那有什麼關係?”
“不,這不行。德川氏有誰能領會夫人的善意呢?他們都心懷惡意……”
“夠了!”朝日大人打斷小萩,“我只是在盡母親的心意。”
“不,夫人定會被他們殘酷陷害的。”
“小萩,你敢欺騙我?”
“這種事,奴婢想都不敢想啊。”
“不!你說什麼有高僧從京都來,叫我來此參拜,要我怎樣想就怎樣說。你從一開始就在為難我,想把我送回京都。”
“夫人誤會了,大家都是為夫人著想。”
“夠了,閉嘴!你們怎知道我需要什麼?哼!”
剛才一直閉眼傾聽的年輕僧人突然道:“不管怎樣,貧僧不會允許夫人這樣任性。”
“什麼?你不允許——你是在對誰說話?”
“對您”
“我乃大納言夫人,你憑什麼如此對我說話?”
“此乃關白大人的命令。”
“又是關白!”
“說明白些,大人認為您會有損他的威嚴。”
“什麼?”
“下次東征時,為免您在駿府犯下什麼無可挽回的過失,或是失態,為雙方著想,便要把您接回京都。基於這種考慮,大人才給我們下達了密令,希望您不要違背。“
“哼!”朝日夫人叫了起來,“我不是關白的傀儡。我就是要讓兄長丟臉。你回去告訴他,我要讓關白成為天下的笑料!”
同胞兄妹之情,完全破裂。
年輕僧人驚訝地睜大眼睛,幾乎喘不過氣。小萩也有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他們未曾想到夫人竟是如此決絕。
人人也面色蒼白